燈籠高懸,水仙初綻,陌京城中大戶人家多半備了炮仗,眼瞧著要有個火樹銀花不夜天。前門上賬房奉命,領了小廝出去一趟,回來時兩人再加上車夫,各自手上都拎滿過節物件,雞魚瓜果,不一而足。
“夫人想得周到,路過幾家點心鋪子,都說早就售罄了,師傅們根本忙不過來。好在啊,咱們賞下的果子都是自己廚房裏做,光說心意就是獨一份了。”賬房督促著小廝分派東西,不忘同水芝閑聊街上見聞。
大丫鬟連道辛苦,收了鑰匙請賬房先生小坐,誇他差事辦得好,夫人自然有賞;賬房忙說不敢,本分罷了。三三兩兩有零散的客,多半是熟麵孔,進來坐著叫一壺酒,或者吃杯八寶茶,和心儀的姑娘說說話,曲子也不等聽完一支,掐著時辰便往家去了。
溫顏兒換了鮮豔衣裳,淺桃紅外衫水靈靈掛在肩頭,係著月白垂絲裙子,被朱少爺迫著吃了兩杯酒,還不至於醉,旁邊春溪特意抱上琵琶,彈得賣力,卻沒得幾句喝彩。
“你以為,如今你是飛上枝頭了?”溫顏兒還在拉平衣角,春溪已然坐在身邊,伸出手指勾勾她掉落的鬢發:“快別做美夢了,想想觀鶯吧,可不就是倒黴在這個人手上。”
顏兒偏頭擋開,絲毫不懼怕春溪的冷嘲熱諷:“姐姐是真心為我好,還是眼熱妹妹能陪坐在席上,自己卻隻是個唱曲兒逗樂的?我也勸姐姐別做美夢,觀鶯娘子倒黴,還不是饞花魁的風頭,現在姐姐抱著琵琶,吊著嗓子,也不及人家萬一呀。”
春溪咬咬後牙,狠狠瞪一眼:“表裏不一的蹄子!好心當成驢肝肺,隨便你去揀高枝兒,我可告訴你,看見那姓朱的剛才跑得飛快,那是他老娘要給他相看娘子,一刻也不準耽誤了呢!”
“關我什麼事?”溫顏兒撈過酒壺,倒出剩下最後半杯,笑彎了眸子遞給春溪:“唷,難不成,姐姐還指望著,能做誰家的正頭太太?你敢想,我可實在不敢呀。這杯酒你吃了吧,我要去後院看我娘了。”
小紅倌提著裙子,腳步輕盈,絲毫不見了從前爛醉如泥時候狼狽跌撞。沿途經過正往外走的盛秋筱,溫顏兒頓下步子,臉上的笑容還開得正好,腮頰兩抹紅暈,很漂亮。
“什麼事,這樣高興?”秋筱聞見顏兒滿身酒氣,著意靠近了半步,隨時準備攙扶。溫顏兒正在興頭上,不顧盛秋筱是剛從後院出來,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要往回走:“秋筱姐姐,我帶你去看我娘,她們剛做了點心,我算著時辰呢,這會兒咱們過去,正好有剛出爐的油酥糕團。”
秋筱是給許錦書做湯飯的,身上的油煙味還沒散,如何不知灶上的情形,奈何顏兒不肯鬆手。灶間熱火朝天,人頭攢動,溫嫂子間雜其中,哪裏能顧得上女兒,反而是顏兒的微醺神態惹人側目。
“你來幹什麼,快出去別在這添亂……哎喲喲,怎麼還拽著盛姑娘,趕緊鬆手,別弄壞了人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