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夜談(上)(1 / 2)

“你倒是好心腸,換作是我,隻怕避之不及呢。”花魁娘子低頭飲湯,杏花是頭一次替何嫂子捶打魚丸,意外地筋道可口。盛秋筱換了雙筷子,給各自碟裏都夾一隻燒麥,笑道:“主意是您出的,僥幸保住性命的是我自個兒,往後清明寒食,總少不了給沈家妹妹上一炷香。”

沈淵聞言停下湯匙,似有感觸:“要是照這麼說,僥幸逃過夫人一頓手板的是我,也很應該是我親手做羹湯,給你賠個不是。”

“小姐說這種話,就是存心羞臊我了。”盛氏抬腕為自己添一盞牛乳茶,“我隻疑心一件事,沈離枝雖然脾氣驕傲,也常常見跋扈,卻是個關鍵時候知道好歹的,怎麼就能……通奸,偷漢子?”

花魁娘子重重拍下筷子,打鼻腔裏付之一哂:“這種鬼話你也信?左右是和你相關,我也不瞞著。方才夫人留下我,說那李家有個小丫頭,從前是專門伺候沈離枝的,親眼瞧見她被姓李的送去伺候頂頭上司,何等的奇恥大辱!李家為了自己的麵子,一碗湯藥灌下去,沒成想離枝竟死了,他們唯恐東窗事發,遭恥笑不說,保不齊還要擼了官帽,這才將髒水全都潑到死了的人身上。”

此言一出,說者憤慨,聽者麵有戚戚然,盛氏大駭,又念及自身,已然要冒出了半脊背冷汗:“好好一個女兒家……姐姐,我好害怕,從前的觀鶯娘子便是如此,如今,如今離枝又……”秋筱愈說愈周身發抖,指尖儼然捏得發白,平日明亮如鹿的眸子盯著花魁,巴望她可以給自己一點支撐。後者卻鎮定自若,仿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境遇隻不過是話本先生的編纂,離她們的生活尚且隔著十萬八千裏。

“有何可怕?我隻覺得悲哀。”冷香花魁名不虛傳,淡漠到幾乎沒了什麼屬於人間的情感,低頭咬了一口燒麥,細細咽了,方才道:“得了,秋兒,大可不必如此恐慌,此次逃過一劫,便是你的福氣,真若心中不安,便做你想做的,好生接濟那幾個孩子,他們無依無靠,想來也是可憐。”

盛秋筱嘴唇翕動,似是還想說些什麼,一應被花魁的目光逼了回去。手上挨的一頓戒尺雖厲害,到底算不得什麼,皮肉之苦終究會平複,可麵前這位美人是活生生的,卻又冷靜得好似殿堂之上的塑像,無喜無悲,淡漠如斯。

便是放在從前,觀鶯那事鬧起來的時候,也不曾聽聞花魁動怒,叫害她的頭牌多多吃苦頭,甚至虧了有她在,觀鶯才齊全地出了冷香閣。盛秋筱全程看在眼睛裏,本以為自個兒對花魁娘子的了解足夠,這是一位麵冷心善、真正懂得慈悲二字的女子——如今看來,卻是不盡然了。

“那,夫人的意思,要小姐親手抄寫超度文書,不如秋筱代勞,姐姐還是安心養病。”盛氏踟躇道。

“不必,”冷美人果斷辭了,“我雖不喜歡沈離枝,可如同對你所說,該我做的,一樣我也不會落下。舉頭三尺有神明,還是應該相信,我們這個世道,的確有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