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鴛鴦佩(上)(1 / 2)

花魁再一次休不得午睡,臨窗倚在美人榻上,就著緋月的手啜飲新溫好的洛神花茶,細細查看剛送到的兄長親書。緋雲守在牆根,看緊門戶,不叫外人窺探了分毫去。

關外能遞進來的不止家書,還有深深掩埋於風雪黃沙之下的遺憾。年輕的沈將軍字跡沉重,寥寥言語道說西北邊境上的遭遇突襲,異族將領匆忙得旨,來不及與意中人道別便要踏上歸途,滿心念著待到歸國,必即刻修書上表,正大光明派人來接她出青樓,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殺出亂兵流寇,千裏迢迢道賀的使節團如何經得住攻勢凶猛,苟延殘喘了半日,過半命喪黃泉。

幸而附近的蒼梧駐守聞見風聲,急急上報主將,沈涵當即親領兵馬馳援,無奈那使節團的首領傷勢太重,已然藥石無醫。彌留之際,這粗枝大葉的胡人漢子血淚縱橫,從懷中掏出一枚中原樣式的鴛鴦合歡白玉如意佩,懇求麵前的蒼梧將領,請他將此物交與陌京城中、冷香閣裏一個叫許錦書的姑娘。

沈涵隨身沒帶著隨軍的郎中,卻也眼看見胡人一箭當胸,儼然命不久矣,便將東西雙手接過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向他道聲安心,看著他最後是含笑而逝,必然是想起了心愛的姑娘。這場動亂對使節團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於蒼梧的西北軍士不過黃口小兒的把戲,平息如捏死螻蟻般輕鬆。陣前副將領人去打掃殘局,沈涵摩挲著那枚鴛鴦佩許久,下令將亡者埋葬在了朝向故土的方向。

換作旁人,興許那逝去使節的心願難以得償,幸則姓沈的將軍有親妹明珠暗投,至今棲身在冷香,小小玉佩得以順利啟程,且不足以為外人察覺。沈涵心思縝密,換了語氣另作書信,好叫沈淵拿出手,講與那位許錦書聽。

花魁看罷,照例收在了錦匣裏,兩個人是親生的兄妹,自然心有靈犀,算著時辰,樓中的人多半在小憩,沈淵也已有許多日子沒見過許錦書,不知她心境如何,便不著急找她來說話。不知不覺,丫鬟手中的洛神花茶還剩下小半盞,花魁無心再飲,搖頭推開,吩咐緋月將兄長另行備下的信箋收好,扯了毯子,直接在美人榻上歇下。

盛秋筱仍然沒回來,從前依稀聽說,沈離枝家中出事後,孤兒寡母搬到了外祖家名下一處院子,除了灶房,就隻有小小兩間偏屋,連倒夜香都要小孩子輪流抬著,到遠遠的巷子口去。

“緋月,盛氏出去有多久了。”房間裏少許熏了祛晦的檀香,花魁娘子闔著眼眸,沉沉道。

丫鬟守在桌前做針線,聞聲放下繡繃,輕聲道:“算起來,總有一兩個時辰了,盛姑娘心眼兒好,許是看見他們過得辛苦,多留下一會,親自照看打點,也說不定。”

“這倒像是在說我刻薄,冷心冷肺地,害死了人家姐姐,也沒有半點愧疚之情。”花魁娘子唇角扯出一絲笑影兒,緋月匆忙要跪下為自己辯白,她家主子卻已稍稍側過身,靠著鵝羽軟枕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