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不求能積福行善,但求不要遇上晦氣,偏偏天意不由人,莫非是上一年裏,我每次登上長生觀,總是匆匆了事,才惹得神仙不悅,叫我經受這些吵鬧。”
花魁娘子無精打采,不知道說給誰聽。秋千吱呀,擺動的弧度很小,緋月在旁邊輕輕推著,眼神指揮緋雲伺候沈淵喝點平伸靜心的桂圓雪蓮子湯:“小姐別胡說了,又不是咱們樓裏鬧事,隻不過碰巧撞見。尹先生尚且可以一笑了之,小姐就當是刮了陣風,過去就忘了,不值得放在嘴上心上。”
出門的時候,沈淵同墨觴夫人講,是帶著盛秋筱去逛廟會,閣主還特意囑咐了兩個姑娘,外麵人多眼雜,千萬不要亂湊熱鬧。
花魁娘子滿口答應,卻連自己也沒想到,在廟會上走了沒有幾步,就改道做客州來山莊,還目睹了一場頂頂荒唐滑稽的鬧劇。經過今天這出,侯家戲班怕要徹底散了,沈淵與其非親非故,並不覺得有什麼惋惜,隻是可憐侯娘子,膝下唯有一個女兒便罷了,還因嫉妒自己丈夫的姘頭,好端端的女孩變得尖酸善妒,往後的日子還不知如何是好。
誰能想到呢?侯班主口口聲聲說著,實在不行,便將王文姬許配給兒徒,連侯子雨的終身大事都被推到了其次,甚至侯娘子也有此打算,夫婦兩個不知商議過多少次,隻剩下擔心女兒反應過激。
甚至於啊……有過許多次,在侯子雨大鬧脾氣的時候,侯班主借口姑娘們的事不便插手,侯娘子還得親自出麵,對王文姬好生勸慰;還有頭天晚上,訓誡過女兒不要逞一時之快,班主夫婦端給王氏的那碗小銚梨湯,也是由侯娘子強忍困意,盯著爐火親手熬煮的。
侯子雨才洗了一半臉,銅盆裏油彩花花綠綠,攪合成烏黑,被窗外陽光透進來,映射出奇異的圓環。她聽見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旁邊兩個小學徒手中捧著毛巾,同樣被驚嚇到,瞪大眼睛麵麵相覷,最後統一看向班主女兒,等她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侯子雨自然知道,自己沒洗幹淨的臉有多醜陋,可她必須得立刻趕出去——事實上,她也的確這樣做了,當王文姬的身份變成與侯班主偷腥的賤人,侯子雨不再妒忌她,反而巴不得自己麵目更加可怖些,最好化成妖怪,狠狠撕碎這張下三濫的臉。
還有那個兒徒,得知真相時,他的嘴幾乎合不上了。曾幾何時,他是戲班子裏第二個徒弟,又因是半個養子,向來最得班主夫婦喜愛,他也曾真心愛慕過侯子雨,不僅僅是為了將來打算——自從看見新來的王氏,他就好像魂兒都被勾走了,那張過分漂亮的臉蛋整天在眼前晃,說話也溫柔,是侯子雨完全沒有辦法比肩的。
他曉得,自己這樣做太不應該,他也努力過,盡量不和王文姬接觸,可這個女子總能有意無意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穿著輕薄的紗衫,長發烏黑油亮,臉兒雪白,肌膚柔軟,活脫脫就是畫裏走出來的神女、戲本子裏勾勒成的天仙。於是,他再也把持不住,在某個星月暗淡的深夜,同王氏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