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所謂的“不薄”,所指的無非是錢財,盛秋筱心知肚明,忍著沒有冷哼出來,笑意加深了點,想著周小姐又沒親眼見過,隻是牽涉到青樓女子,自然沒什麼好印象,何必計較:“小姐說得是,令兄長常送我禮物,像桂興齋的杏蓉蓮子酥,我怕油膩,不敢縱著自個兒貪食,每每都是周公子買了送來,秋筱才好借以解饞。還有城南七巧坊的兔兒燈,早就聽人說漂亮,兔子耳朵還會動,我不方便出門,也是公子知道了,特意給我買了來。”
秋筱說的這些東西,墨觴夫人都曾親眼見過,杏蓉蓮子酥味道實在不錯,秋筱還留了一份轉送來樓上。少有客人關心姑娘愛吃什麼、愛玩什麼的,墨觴夫人留了個心眼,叫賬房在前頭仔細盯著,久而久之不難發現,確如水芝所說,這個周公子送給盛秋筱的東西用心,卻都不是什麼名貴的。
“蓮子酥,兔子燈籠?我哥哥常送你東西,怎麼你偏偏揀這兩樣尋常的出來說?”周小姐擰起眉頭,顯然覺得秋筱有避重就輕之嫌:“我聽聞冷香閣富麗堂皇,可是想來,這也隻是這位夫人的產業,夫人的女兒當然可以坐享其成,那麼其他的姑娘,比如盛姑娘你,大約還是要靠詩詞歌舞,賺取一份辛苦錢,我說得可對?”
寧姑娘仍然沒有把話說絕,全憑在場的人心領神會。墨觴夫人對這位周小姐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變,本以為是個直爽的,原來也有後宅婦人的拐彎抹角。
盛秋筱進來站了很久,也不覺得腿酸腳麻,維持著恭敬姿態道:“小姐能夠體恤我們的不易,秋筱替樓中姐妹們謝過。夫人待我們很好,從沒有那些個打罵的。至於您說的辛苦錢,客人打賞什麼,我們都高興,秋筱單單記著蓮子酥和兔兒燈,著實是因為,令兄長贈予我的,無外乎都是零嘴和擺件兒,東西不重,心意卻重。”
“東西不重”四個字吐出來,不過是嘴唇上下一碰,在空氣中輕飄飄轉個圈就散了,周寧卻似被狠狠砸中了心窩子,瞬間有某種難以言狀的情緒崩盤,彌漫至四肢百骸。
頭牌娘子受追捧,收到的禮物多,眾人有目共睹,早就形成共識,自然沒人在意誰送的各自是什麼。周寧這是初來乍到,等著冷香閣管事的出麵之前,身邊的丫鬟隨便叫住個路過的女子,向其打聽盛秋筱,得到的回複是“秋筱姐姐最好福氣,客人個個都出手闊綽,什麼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都不吝嗇送她”。
“正是,若論對姑娘的用心,周家公子當數第一。”墨觴夫人適時跟上,滿臉欣慰神情宛如慈母,“我看待秋筱,就如看待我自己的女兒。來往的達官顯貴不少,早就司空見慣了,難得周公子有一份真心,能留意到秋筱喜歡的那些零碎物件兒,不像別的,就知道金銀財帛的庸俗。”
出門時候,周寧還是抱著和談的心,不準備和盛秋筱起衝突,聽到冷香中人這樣形容,她心頭不滿忽然高漲,已覺著盛氏是貪慕虛榮之人,不過一俗物,到底是樓女不改本性。然而到了眼前,得到的卻是另一種說辭,這令周小姐始料未及,嘴唇不自然地抽動兩下,最終定格成一個牽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