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正色道:“你這是何苦呢,明知我對你無意,就算再來千次萬次,難不成,還能讓我心中有了你?公子,你我當真殊途,人生而在世,下輩子誰還能記得誰,晏兒真心希望公子珍重,另聘良人,喜樂終老。”
她心想,重複的話也少不得再說一次,若自己希望他長留,那邊是將離雪城置於何地。隻恨摽梅之年來得太晚,要是離雪城早早就下定決心娶她,如何還會有後來萬縷千絲掙紮。
淩亦珩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上:“你的指甲……很好看。”顧左右而言他,折扇公子最喜歡使用的伎倆,沈淵心中明鏡似的,卻還是不得不順著他說下去:“冬日裏鮮花不易得,更夠用來染指甲的更是少之又少,這是月季花,加了點化開的胭脂膏子,才得了正顏色。秋筱教了我個好法子,加一點金箔,塗在指甲上亮晶晶的,別人都沒有,她自己也不這麼做。”
“可見盛姑娘把你當姐妹,想要你一枝獨秀。”看到鐲子始終都在,折扇公子心中有點高興:“我有位堂兄,生平不意權名,最喜周遊,年前我聽說他要下江南,托他路過棲鳳時打了這隻鐲子,現在才送回來,戴在你手上正合適。”
沈淵心頭發顫,才想起不知不覺間,那銀鐲子自己竟從沒摘過。年前就想送她這個了嗎?她沒有記錯,那會兒他們並不愉快,她以為對方能夠就此放下,不成想,折扇公子就像真的含了兩分真心,難道在他那深不可測的目光中,藏著的也不隻逢場作戲。
“公子心思巧妙,蓮花落,蓮蓬生,是永不止息的好兆頭。世人都說紅顏命薄,你且請看我冷香閣中,人人笑靨如花,可人人心裏,又背負著多少難以言表的酸楚。”
花魁娘子的真情流露僅限於講述別人的故事,她冷眼見證過的悲苦不隻一位觀鶯,還有比那慘烈百倍的,都不過如泥土中腐爛殆盡的殘花,沒有人會記在心上。
淩亦珩坐在對麵,毫不費力就可以捕捉到冷美人動容的瞬間,好奇心驅使著他很想問一問,為何知道行走風月不易,還要在這情欲橫流卻無半分真心的地方固守,哪怕墨觴夫人是她的娘,也可以回老家去盡孝,年歲不饒人,花魁二十歲仍然未嫁,在京城也算是少見了。
“酸楚難以言表,就不如盡力而為,讓自己少些酸楚。”折扇公子終於將目光挪開,卻沒來由地不肯正視花魁的眼睛:“姑娘說,下輩子誰也不記得誰,我卻覺著是否有下輩子,都是一件未知。阿晏,那夜我與你對飲,你道若天不遂人意,我被纏身無從傾訴,可以來冷香閣找你言說,現如今可還作數?”
花魁點點頭:“那是自然,我從不誆人家。公子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實則折扇公子也無確切的話,甚至說不清自己為何前來。自打在崔貴妃宮中聽起八妹種種不好,淩亦珩愈發覺得,生在天家即是原罪,萬般與生俱來,可倘若重新選擇,他也不會放棄那顆爭強的心,寧肯落得不怎麼好的下場,也不願白白做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