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酒師歪坐在窖中,紅泥小火爐烘得暖洋洋,吃完了鴨子,她又纏著溫嫂子借用灶台,說自己餓得快,想自做點吃的,不耽誤廚娘休息。柳青庵在世時不挑飲食,苦了柳渠陰會行走便會洗衣做飯,味道雖平平,星辰也很給麵子,一個人就掃掉了半盆燉豆腐。
“看你吃相,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主子不給你們吃飽。”柳渠陰笑眯眯捏著筷子,菜沒有吃幾口,酒先灌了兩壺:“我都好些年不做飯了,今日為了你破例,感不感動啊?”
星辰撂下筷子,以腰間佩劍為支撐,學著柳渠陰的樣子歪坐,語氣倒也顯輕鬆:“我說感動得緊,感激涕零,你滿意了?看不出你這樣的人,竟也會洗手作羹湯。”暗衛眼神中浮起好奇,“柳渠陰,你跟了東宮之前是做什麼的?”
東北境上陳年舊事,牽連出的痛惜多過歡樂,柳渠陰不想提,用一句“無非就是給人釀酒的”含糊過去。暗衛察言觀色何其犀利,一眼道破酒師心中藏有秘密:“我從前是開酒樓的,說起來和你也算有兩分淵源。你有不想說的秘密,我也有我的恨。可是你和我大不相同,我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你不清楚。”
“好酒好菜還堵不住你的嘴。”柳渠陰回敬一對白眼,將酒壺推到星辰眼皮底下:“我要做天底下最好的酒師,要腰纏萬貫,然後買個大宅子,養好多年輕漂亮的姑娘,每日給我揉肩捶背,彈琴唱曲,豈不逍遙快活。”
酒窖中不好燃太猛的火,比不得樓上暖和,可衣裳穿得厚,兩個都是豪爽之人,烈酒生熱,柳渠陰的臉上有酡紅,又說這種話,叫人看了不得不生疑。“虧你說得出口,一個女人要養姑娘,傳出去,看這滿樓的漂亮姑娘,誰還敢到你的酒窖裏來。”星辰鬆鬆袖口,比起上次來做客,態度已經緩和太多。許是神仙手中的命書早已注定,讓她們生長相似的麵孔,又背負相仿的運途,她們不屑於互相取暖,但能坐在一起喝酒,已經是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愜意。
柳渠陰扒拉著米飯,澆上兩勺糖蒸落蘇的湯,挑挑眉朝樓上方向看:“一個個身嬌體軟,當然受不了酒窖裏勞作辛苦,舞刀弄劍的漂亮姑娘,十幾年也就出那麼一位。你主子帶你出來,也不管你在哪兒睡?”
“說得像你的主子管你死活一樣。”星辰斜眼睨著酒師,趕在醉意起來之前丟開了酒杯,卻聽柳渠陰立刻反唇:“哎,你別胡說,我沒有主子,我這條命是自個兒的,誰都擺弄不得。”
女衛從鼻子裏哼出來:“他要你死,你還能不死嗎?”
酒師瞥瞥星辰腰間的佩劍,砸吧下嘴,曲起膝蓋坐得舒服些道:“真不愧是好手,張嘴閉嘴就是殺啊、死啊的。他要我死,他也配麼?逼急了,一壺假死藥喝下去,我自當逃之夭夭,另尋明主。”柳渠陰直起腰,一把撈過酒壺給彼此斟滿:“星辰姐姐,我敬你一杯吧,以後沒酒喝了就來找我,我們做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