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還以為,淩三皇子會和從前一樣,跟自己周旋推諉,一個裝傻到底,一個打死不說,最後不了了之。可是萬沒料到,他不再按規矩出牌,直愣愣地將實情說出來。
“你不必否認……阿晏,讓你傷心難過的人,離開他就好了,何苦在這裏為難自己,也讓你的姐妹和母親擔憂。”折扇公子字字肺腑,“阿晏為我唱《鎖麟囊》,當中我最愛的一句便是‘休戀逝水,苦海回身’,今日便將這句贈與你,萬望墨觴姑娘不要因為別人的過錯,折磨自己的心性。”
淩亦珩自己也意外,這次他好像覺得,無論墨觴花魁芳心暗許於誰,都不應當為任何人消耗自己的氣血精神。猶如年少時在含章宮,崔貴妃為母女分離而傷懷,每日憂思難解,皇帝從不登門探望,也不召見,直如忘了還有崔氏母子。小小的人兒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是恨,這種可怕的感情在三皇子心底滋生,就像世間最致命的毒,橫亙在這對親生父子之間,陰冷詭秘,殺人於無形。
花魁的手似乎有一瞬間抽搐,下意識想要拔頭上的簪子,又想起來自己佩戴的早就不是當年那支藏劍鳳凰。哪怕從顧錦川口中,第一次得知淩亦珩的真實身份,沈淵都沒有絲毫害怕,隻覺得這個人將來會成為大麻煩,必須盡快遠離,且不能讓沈涵受牽連。今日他是來關心自己的,可沈淵打從心底發寒,止不住想要從他身邊逃離。
哪怕是玉琳琅和顧錦川,都不曉得還有一位離公子,這天潢貴胄的三王爺究竟做了些什麼,何苦對她如此感興趣。往壞處想,會不會連沈涵都藏不住,他知道自己是沈家女,才會蓄意接近,目的就是將西北收入囊中?
“公子多慮了。”花魁並不打算承認,“我是墨觴夫人的女兒,外祖家沒有男丁,將來我自當回到棲鳳,招個上門女婿給母親養老,也好支撐門楣,香火有繼。”她主動為客人斟茶,翻腕輕攏衣袖,茶湯晶瑩溫潤,好似一泓泉眼:“公子說的樂館掌櫃,可是姓離?他的確來過幾次,隻是與他相識的是樓中舊人,那位姐姐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冷香。此後,離公子再來樓中,隻是想睹物思人,因我與姐姐要好,他才偶爾和我多說幾句。”
無論是否合情合理,都是沈淵在有限的時間中能夠想出來最好的解釋。明香姑娘確實與離雪城關係甚好,在小閣主還不是花魁時,他們兩個常常一起帶她玩耍,至於離雪城在冷香閣和她說了什麼,連緋月和緋雲都不在場,這淩三皇子除非真有通天的本事,否則根本查不到破綻。
“你還是不肯信我。”折扇公子心頭如遭重擊,挫敗感油然而生。他麻木地接過茶盞,女子指尖冰涼如舊,鮮紅蔻丹刺痛了他的眼。他開始分不清,花魁娘子是在裝傻,還是當真以為他不知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