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橘子才入冬時,老夫人就給娘娘送來了整整一車,娘娘何苦那麼奉承皇後,就像咱們家吃不起似的。”天完全亮了,空氣晴朗,近身攙扶著淑妃的宮女低聲道。
她叫鳶尾,是她從娘家帶進宮的陪嫁,年近三十,方方的臉兒五官端正,在鳳嬌成為姑姑之前,鳶尾一直掌管著雲鶴殿的大小事務。二十歲上,張淑妃將鳶尾放出去婚配,隔年就生了個兒子,丈夫卻割草時滑下山溝,不知而亡。鳶尾父母離世早,淑妃可憐她無依無靠,便將她召回了身邊伺候。
宮女伺候不許帶小孩子,好在鳶尾的亡夫有個大他許多歲的兄長,至今膝下無子,便將侄子過繼在名下撫養,如此兩全其美,鳶尾才放心留在雲鶴殿,還是張淑妃身邊最貼心的人。
張淑妃眉眼彎彎,壓根不放在心上:“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歡和她們勾心鬥角,多沒意思。說起來皇後是中宮原配,太子早就成家立業,陛下也不曾卦恩,她有什麼好怕的?隻不過年紀大了,日日看著後宮這些年輕漂亮的臉,是個女人都會感到不安。我奉承她兩句,她高興了,自然會對身邊人都假以辭色,人人都能落個好處,我也算行善積德了。”
前麵正是禦湖,鳶尾彎下腰,小心扶著淑妃上橋:“娘娘心眼真好,但願宮裏這些人能明白您的好,甭管有什麼糟心事兒,都別摻和上咱們雲鶴殿。”
“噯……誰是生下來就壞心眼呢,我呀,就是看明白得早,陛下根本不喜歡我,納我進宮是為了權衡利弊,那我就好好當個女臣子,恩寵有與沒有,真的那麼重要嗎?”淑妃抬手擋在額前,仰頭看天上太陽,“月例銀子不缺,母家也能接濟我衣食無憂,皇帝賞賜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將來我們閉了眼,或者獲罪被貶,再好的東西也都要收回去,賞給別人,將這些看重才叫傻子。”
鳶尾深感佩服:“娘娘慧心,陛下有那麼多女人,能悟到這份兒上的可沒幾個。”淑妃一笑而過,不再答話。
下了橋,再經過兩條宮道就是雲鶴殿,而左手岸邊靜靜矗立著一座空蕩蕩的宮室,匾額上書“迎春堂”,往日風光無兩的惠妃住處,如今人走茶涼,連個看門的都沒有。窗戶紙不知何時破了洞,像個大黑窟窿掛在那兒,稍微走近些隱約可見裏麵桌椅翻倒,不難想象內務府查抄迎春堂,場麵何其混亂。
郭氏入冷宮,她身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進了敬事房審問,那兒的嬤嬤手段之刁鑽,非親身體會不能設想。雲鶴殿曾經有個老宮女,就是從敬事房退下來的,在裏麵待久了性情乖僻,本來隻能去到冷宮和廢妃作伴,張淑妃的心腸實在太好,本路上遇見,將人收留下來。
老宮女脾氣再壞,也有人的良心,對淑妃甚為感激,張氏壓根不指望她伺候自己,隻分派了點打扇子、剪花草之類的活兒,不曾想這老宮女在雲鶴殿住了兩月,竟逐漸被感化,臉上有了笑模樣,與人說話也和氣起來。閑暇時,下人們湊在一起胡侃,老宮女也在其中,關於敬事房的許多陰私才流傳出來,順理成章到了張淑妃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