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小屋昏暗陰森,僅有的一扇窗修建在超過人人頭頂兩尺,窄若懸絲,光線透進來顯得室內更加詭異,根本不能作照明之用。地麵年久失修,石磚也能長出一道道縱橫斑駁的裂痕,汗水、眼淚混合著鮮血滲透其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牆角隱蔽處清晰可見一團團發絲,分不出男女,糾纏在一起,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堆積起來的了。
這是皇宮裏敬事房的一角,專門關押犯了錯的宮女太監,裏麵的嬤嬤們做事極老道,掛著麵無表情的臉,每個被送進來的人在她們看來都一樣,不過是會說話的死人罷了,或許還不如門口那隻經常亂吠的犬。
宮門一如深似海,大多數女子的青春年華葬送在歲月蹉跎中,從活潑鮮妍的豆蔻熬成白發蒼蒼的老嫗,不是人人都有福氣到了年紀就能放出宮。白頭宮女的故事曆朝曆代都有,做不得主子身邊體麵的姑姑,就隻能淪為最底層,任人欺辱嫌棄,最後死在陰暗中,不明不白,不甘不願。
沒有人不想為自己謀一條好出路,尤其剛入宮的小丫頭們,對未來還帶有莫名其妙的憧憬,不知天高地厚,不辨魑魅魍魎。出身貧苦的更嚴重,在她們眼裏皇宮是座福樂窩,比自己家吃穿不愁,是座天底下最好的歸宿。而往往不需要太久,或是嚴厲的嬤嬤,或是狠毒的娘娘,都可以讓女孩子們意識到自己分明是墜入火坑,再也逃不出去了。
年年都有自尋死路的例子,折騰到最後被送進敬事房,受盡酷刑而死,性命和尊嚴統統失去。老嬤嬤們很久沒有在新年料理過宮女,早就一起湊了銀子,商量要著過個酒肉年。華沐公公親自將人送進來時,她們剛拿起筷子,板凳都還沒坐熱,本就心裏窩火,再瞥見那女犯的麵相,厭惡感油然而生。
“嘖,原來是個菜戶,怪不得長得狐媚子樣,要不是勾搭上太監,隻怕她還想著爬龍床吧。”
一口濃痰吐在餘鶴淵臉上,又或者應該叫她餘花花,她仍然是上午那身花哨打扮,厚重的鉛粉遮蓋住真實的膚色,在昏暗的牢房中顯現出灰白的色澤,毫無半分生氣,又擦著濃胭脂,乍看竟然像配冥婚時紮的紙人,連敬事房的老嬤嬤都不由得心裏發毛,直道晦氣。
餘鶴淵被扒了外裳,雙手雙腳扯開,呈“大”字形綁在特製的木樁上,脖頸也纏著麻繩,嘴裏勒著布條,防止她咬舌尋死。
“費那洋工幹什麼,像她這種賤蹄子我見得多了,才不舍得死呢,淨想著還能從這出去,繼續勾搭男人,好一步登天呢。”
老嬤嬤充滿鄙夷的話語像毒刺戳在餘鶴淵心上。她知道,滿宮裏沒人瞧得起自己,連死了的聶華成也是一樣,那個惡心的太監將她當作聽話的泄欲工具,滿足那點可憐虛榮心的擺件。就像她堅持叫自己“餘鶴淵”,而不肯承認小時候爹娘給的名字,隻不過想要借此逃離不堪回首的過去,可她終歸沒想到,自己的結局會比起點慘淡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