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可也都是世族之間的結合,真若誰打著這個名號胡來,隻會被說有辱門風。人各有誌,不是沒出過王公子弟看上貧家女,對世家小姐嗤之以鼻,真情固然可貴,但當新鮮勁頭褪去,兩個人的認知、眼界、為人處世,從出生起就截然不同,正所謂雲泥之別,鴻溝難越。
話本子最喜歡編造,說朱門之中都是貌合神離,非得迎娶小門小戶,才能琴瑟和鳴——這簡直荒謬極了,沈淵最不愛看,掃一眼便讓拿去當柴燒。
“何止我們兄妹,沈家二房的叔嬸,還有他們的孩子,全家女眷的名聲都要跟著受損。”沈淵眉頭緊鎖,“還有更可怕的。哥哥是重臣,他要娶妻,朝中安能無人過問?丁家是有案底的,洗衣婦被糟蹋更不稀罕,哪一樣被有心人扒出來做文章,後果同樣不堪設想!”樁樁件件擺出來分析,都比之前更加鬧心,沈淵幹脆放下筷子,長歎道:“可恨我困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祈禱哥哥別衝動,沒有將我的事情告訴丁大妹。”
緋雲早已聽得心驚肉跳,又見主子真動了氣,忙緊握她手臂連聲勸撫:“不會的,不會的,姑娘是想太多了,兄妹兩個相依為命,將軍心中最重要的隻有姑娘,什麼丁大妹丁二妹,姑娘不點頭,將軍還能為了她不要妹子?”
“他能和丁大妹‘兩情相悅’,還說到我跟前來,已經活像被下蠱了。你也是,地上這麼髒,還不趕快起來。”多思無益百年,沈淵暫時忘了這個道理,重新想起來便立刻讓緋雲去給自己拿酒:“取一壺桂花釀,這會子沒人瞧見,快去快回。”
每個大夫都叮囑過不宜飲酒,可惜小閣主從來不聽,整個樓裏也無人能管得住她。緋雲起先不肯,被沈淵催了兩次,聲稱今兒就饞這一口酒吃,否則白日食不知味、夜裏輾轉難眠,又保證肯定好生服藥,好生休息,軟磨硬泡一通,丫鬟也不得不去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桂花釀不能讓沈小將軍回心轉意,卻足夠麻痹花魁娘子的愁緒。或許是緋雲姑娘廚藝實在高超,兩盅酒過後,沈淵開始肯吃東西,冬筍吊湯與雞絲的鮮美相得益彰,和麵時加了雞蛋,口感更為豐富;幾道小炒有點涼,被拿回小廚房加熱,順便換上新的溫盤。緋月大約和緋雲想的不一樣,綠柳至今未歸,十有八九是被大丫鬟叫住,留在後麵吃午飯。
重新上桌的青菜脆嫩依舊,沈淵讓緋雲添雙筷子,陪自己一起用飯:“這兒沒別人,你若顧忌規矩,站著吃就好了。來,你也喝一杯。”
緋雲拗不過,沈淵大有不醉不歸之意,可惜丫鬟酒量太差,才喝一口就嗆得直咳嗽。沈淵笑了,說桂花酒是自己親手所製,香甜醇厚不足為題,難得就難得在不會醉人。
“罷了,不能喝就放下,吃點別的。”小閣主的眼睛像兩彎月牙兒,試圖以姿態輕鬆驅散心情複雜,西北遠在天邊,她去不得,也不可能讓沈涵回來,處境很艱難,丫鬟們隻能傾聽,沒有人可以供她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