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主人向來意氣風發,此時卻格外落寞,故作輕鬆向沈淵笑了笑,然後便低著腦袋,再也不肯與任何人對視。他曾經曆過一段失敗的感情,付出真心換來的是門楣受損,於是他在父親的牌位前暗暗許下誓言,終此一生再也不會因男女之情而自絆腳步。
他身邊有很多女人,是州來山莊一道不可或缺的亮麗風景。幼年喪母對尹淮安造成不小的衝擊,他會體恤女子生存不易,所以甚少對她們發難。隨便問哪個姬妾,都會說山上的日子是快樂的,沒有受過磋磨,再加上後院主母位子常年空缺,誰也不至於壓誰一頭。
尹淮安自認對她們從無虧欠,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憤怒並沒有占據上風,他更多感到困惑。自從葛姝進來伺候,無論財帛還是寵愛,她永遠拔得頭籌,尹淮安對其幾乎動了心,卻橫遭背叛,實在難以接受。
“葛氏性子安靜沉穩,從來不爭不搶,我以為她懂事,甚至動過讓她管家的念頭。”尹淮安自嘲道,“哪成想,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巴不得我眼裏沒她。我給她再多,也不如鄉野漢子幾句甜言蜜語。”
州來莊主這種神態,沈淵隻見過寥寥數次,且都是因為談到梅姑娘。她為尹淮安擔心,放下碗筷,欲言又止,揮揮手讓緋雲去把門關上,緋月守在廊下,不相幹的人不許接近。
“緋雲再去取壺酒來。”沈淵回過臉,虛按下尹淮安拿湯勺的手:“去年你請我嚐的黑杜酒,我在庫裏看見了,咱們兩個喝一杯,好不好?”
山中天色已黑,小院中建有六角燈座,沿廊也掛了燈籠,照得亮堂堂,美中不足外麵沒辦法供炭盆,還是有點冷。沈淵臉上血色不濃,被燈火映襯下格外蒼白,尹淮安點點頭,主動將手抽出來,反問要不要進屋裏去。
沈淵稱無妨,酒總要燙熱再喝,幾杯下肚,身上也就暖和了:“倒是你,陪我坐在這裏,待會兒要是喝多了,隻能委屈你添我的衣裳,湊合回去,省得半路吹風著涼。”
“嗤……”尹淮安笑罵她不同情就算了,還要雪上加霜,“大不了讓昌平跑回去拿,我也不能穿女人衣裳,萬一將來得罪了你,有這麼個把柄,我豈非要受小小女子挾製。”
“蚍蜉撼樹,淮安難道不知?”沈淵雙眸中跳動著熒熒燭光,“上至顓孫妖後梅姬,下至前朝外戚崔氏,足可見小小女子也能改天換日。”
尹淮安大驚失色:“隔牆有耳!阿淵,慎言。”
沈淵非但不怕,反而伸出手指豎在唇前,做一個噤聲的手勢,故意將聲音壓虛:“噓……我竟然忘了,這是不能說的。淮安哥哥,我犯了大忌,這可如何是好?會不會今兒晚上,就有大內高手來取我性命?”
“你呀,”尹淮安拿她沒辦法,打開桌子當中的小蒸籠,裏頭裝著四色新鮮糕團,“還是吃飯吧,不知將來誰娶了你,真是可憐,豈非每天都要活得提心吊膽。”鬥幾句嘴,男人愁眉舒展,伸手又要將湯碗滿上:“薛媽媽廚藝精湛,你一來,我就得讓給你,饞了也隻能跑來蹭吃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