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前朝後宮本為一體,當今皇後的母族王家也算顯赫,可平心而論,皇後和生父一脈並不親厚,反而更著力扶持小叔,對自己的幾位外甥女更多提防,皆因皇後自小被父親和嫡母欺壓,隻有同為庶出的小叔悄悄施以援手。
“就連她這門婚事也不光彩,如今的天子、當時的九王求娶的是嫡女,而王家認為九王無望,不肯冒險,才拿庶女充數。”
彼時和嬪在家中等得焦急,九王回來滿臉陰沉,她加倍小心伺候,生怕惹禍上身,終於熬到男人鬆口,將緣由向她和盤托出。
有了這些緣由,王氏嫁人之後十分看重尊卑,似乎有某種病態的偏執——礙於資曆和情麵,王氏不能也不需要給柳氏吃過排頭,隻消捏死了禮數,揪住柳氏箕帚之身,伺候主母是分內之事,就算懷著身孕也得站規矩,晨昏定省一樣不能少。
“你父皇忙碌,很少過問後宅中事,即便我暈倒,傳到他耳中,頂多也就不痛不癢囑咐王氏幾句,從來沒有下文。”無論過去多久,隻要回想起來,和嬪便心有戚戚:“我倒沒什麼,早知要受這樣的氣,也習慣了。最可憐你姐姐,小小年紀,跟著我沒享過福,苦頭卻吃了不少……”
和嬪哽咽不止,母女兩個雙手交握,於無人時才能為逝者痛痛快快地哭。皇宮忌諱晦氣東西,更多時候就算流淚,也不是她們能擁有的自由。
四公主雙目緊閉,幾欲咬碎滿口銀牙:“娘啊……女兒真想知道,要是,要是……要是當年我也死了!哼,他會不會舍得,把皇後的女兒送出去!”
宮亂之中人人自危,逃亡路上也少不了顛沛流離,單說大公主慘遭不幸,其實四公主母女不怪任何人,她們恨的是喪儀簡陋、陵墓荒涼,皇帝也沒有表示過一絲心痛,隻想著將和嬪另一個女兒也榨幹利用價值。
“真到萬不得已,陛下也不是做不出來。就連皇後,隻怕也會主動把五公主獻上。”和嬪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似乎因為悲傷過甚,誤咬傷了舌頭,“皇後依靠的從來不是母家,而是陛下,一旦陛下倒台,皇後也會失去一切,這個後果她承擔不起,相比鳳位,親生女兒又算得了什麼?”
“嗬,什麼母儀天下,都是假的。”四公主不屑道:“如此說來,要是殺了太子能讓皇後寶座永遠在她手中,說不準,她也會舍棄親生兒子?”
和嬪語塞,良久才搖了搖頭:“話不能這麼說,畢竟十月懷胎,她對自己的兒女還是疼愛的。芝芝,你想的這些不著邊際,世上沒有‘如果’,皇後之位也不是殺了誰就能穩如泰山。”
四公主反問生母,難道不想拉皇後下馬,看她美夢破滅,大廈傾頹,匍匐在母女兩個腳下,狼狽如喪家之犬。
“人在憤怒頂端,有什麼是沒想過的呢。可我們沒有能力,芝芝,今日我與她爭執,用五公主做筏子,已經等同於和高陽宮宣戰,往後,再也別想有消停日子了。”和嬪歎了口氣,拍著女兒的手背,似乎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又仿佛在慶幸,憋屈半生,總算腰杆挺直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