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仁十七年的陌京格外多雨,沈涵趕在四月之前進城,前腳剛落地,後腳便收到傳召,太皇太後要他即刻入宮,但沒說為什麼。
他難免忐忑,但身正不怕影子歪,又不是皇帝問罪,何況自己並未錯處,去也就去了。真正令沈小將軍感到不安的是一個老熟人,曾經在冷香閣見過,手上那把折扇尤為紮眼。
沈涵印象深刻,此人乃不折不扣登徒子,舉止輕佻,出言不遜,以至於沈淵對他評價很差。就是這樣的人,居然出現在壽祺宮,還與太皇太後站在一起,簡直比敵軍壓境還讓沈涵震驚。
但這不是最緊要的,才見麵,太皇太後就讓他跪下,隻不過屏退左右,給這位將軍留著麵子。沈涵有點不明所以,他們從前就沒見過幾次,正月送進宮的繡幅還得了誇獎,太皇太後親筆讓他早點回京,現在他人到了,卻不想當頭吃一頓教訓。
“好你個混賬東西,找著你妹妹也不知道接回家,讓她在外麵漂泊,你這是不孝,是對不起祖宗!”太皇太後杵著龍頭杖,說到激動處差點要敲沈涵,好在有那個“登徒子”勸阻,鎮遠將軍才不至於挨打。
“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您把他打壞了,沈家姑娘要心疼的。”相較之下還是淩亦珩更擅長哄老人家高興,隻是在沈涵聽來,他用的稱謂著實刺耳。餘光幸災樂禍地打量著沈涵,淩亦珩不否認,自己有故意的成分在。
這一招果然好用,太皇太後氣呼呼地坐下,看著沈涵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讓他起來,又覺得太便宜,幹脆裝作忘了,隨他繼續跪著。淩亦珩想笑,自己才享受過的待遇,終於也輪到沈將軍。
太皇太後喝口茶潤潤喉,好像想起來什麼,指著淩亦珩向沈涵道:“這是珩兒,崔貴妃的兒子,兄弟中排老三,比你大兩個月。”見沈涵呆愣愣的,才消下去兩分的氣又回漲三分:“起來!見見你三哥,要不是有他,哀家還不知道你把姑娘藏在哪兒。”
沈涵滿臉震驚,一聲“三哥”死活叫不出口,而反觀淩亦珩,渾身的得意勁快要溢出來。好在三皇子還算仗義,給了沈將軍台階,說彼此沒見過麵,有隻差兩個月,若這也要論長幼,換成自己也難為情。
“太皇太後恕罪,卑職不敢。”沈涵硬著頭皮找說辭,“並非有意隱瞞,實在是迫不得已,當初小妹年幼,身子病弱,卑職又常在西北,若將小妹獨留在京城,隻恐會被閑言碎語生吞,她又受不得舟車勞頓。而小妹的養母心地良善,多年來無不慈愛對待,權衡之下,隻能暫且讓她留在養母。其實,其實,這也是小妹的意思……”
一隻橘子丟過來,太皇太後厲聲嗬斥:“是什麼是,她那時候才幾歲,她能懂什麼?身為長兄,你實在糊塗!你就把她接出來,送到哀家身邊,誰敢說半句不好,鬧到現在沒法收場,你如何對得起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