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未到,沈淵仍在更衣,墨觴夫人領了水芝先行熱場,有言道今日請來賓喝定親酒,來年便是喜酒和多子多福的滿月酒。一時間,掌聲與喝彩齊鳴,又有溫顏兒高歌助興,氣氛被烘托到極點。
一曲畢,萬象生,洋洋灑灑的花瓣中,這場定親宴的主角登場。淩亦珩沒見過離雪城,其實也根本不在乎這個男子是誰,他的目光僅僅黏著沈淵,仿佛藝人手中扯不斷的麥芽糖。鼻尖傳來酒香,氣味尖銳,絲毫不醇厚,迫使淩亦珩拉回視線,是盛秋筱奉上烈酒,分明隻字未吐,一切卻盡在不言中。
沈淵今日盛裝打扮,比淩亦珩記憶中的每次相見都要奪目嬌豔。她穿著正紅通袖對襟大衫,領口翻折,露出修長頸子,赤金紅寶項圈掛一枚雕刻七寶合歡花玉鎖;衣緣皆圈金掐牙,上嵌擺尾金魚珍珠扣,腰係月白繡五色鴛鴦佩帶,衣裳下擺長過膝,壓著“喜上梅梢”留仙裙,微露一雙如意雲頭履,鞋尖綴著胭脂色絨花,通身燦爛華麗,勝似三春豔陽。
淩亦珩看不清她的神態,隻知道她站在那個男子身邊,滿頭烏發如墨,梳的仍是閨閣女兒樣式,手中卻握著係了紅絲帶的酒盅,向賓客連敬三杯。人群中居然坐著陸子青,不僅舉杯回敬,還走到前頭來掉了好大會子書袋。淩亦珩不想看見他,沉著臉別過身與盛秋筱閑侃,奈何找不到話頭,隻得低頭喝悶酒。
墨觴夫人舍得打扮女兒,為她珠翠鮮花插滿頭,正中九尾大鳳口銜珊瑚間南紅串,每支末端都點綴西域寶石,晶瑩剔透,璀璨明亮,好巧不巧將燭光映照在樓上、落在淩亦珩眼睛裏。
淚珠奪眶而出之前,盛秋筱默默送上手帕,一方雪白絲綢鬆軟馨香,疊得很整齊。
“公子挑了個好座位,什麼都瞧不真切。”頭牌娘子假裝看不見悲傷,語氣像在調侃,說出來的每個字卻都誅心,“小姐那顆淚痣最是嫵媚,她喜歡畫海棠花,今天卻換了五瓣梅,她說,梅花香自苦寒來,孤零零這麼些年,總算往後有個人陪在身邊,無論悲歡冷暖都能攜手共渡。”
絲帕在淩亦珩手中幾乎被揉碎:“如此甚好……墨觴姑娘是我義妹,她得遇良人,我也高興。”
盛秋筱笑得十分自然:“奴婢和公子是一樣的,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情同姐妹,她有好歸宿,我也替她高興。此酒名為‘胭脂濃’,性烈無比,公子已經飲下六盞,若還要喝,今兒隻怕走不出去了。”說著,盛氏挑簾朝外麵招招手,立刻有丫鬟弓著腰小跑過來,將酒壺撤下去,換成熱茶。
淩亦珩單手支額,口中喃喃自語:“走不出去又何妨,就宿在冷香閣,權當沾沾喜氣,也是今年的好彩頭……”他的目光在花廳各處遊移,卻忽然找不見那抹紅,便要驚慌起來,坐正身子仔仔細細地看。
沈淵消失了,連同那個叫離雪城的男人,廳中隻剩墨觴鴛主仆。淩亦珩心頭湧上一股熱,他連忙按住,用熱茶壓製,方不至於嘔出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