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天牢(上)(1 / 2)

塵世悲苦,唯星月永恒。馬蹄噠噠驚不醒陌京城的夜空,沿途回蕩至將軍府後門,不知是什麼貴人有幸得蒼梧三皇子親迎。一頂鬥篷遮擋麵孔,隻有手上螭龍戒指掠過寒光,強行將夜晚撕開裂縫。

沈淵提著一隻竹籃,她的手是那樣涼,比寒症發作時還要駭人許多,淩亦珩堅持牽著她,徹骨涼意促使昨日情形反複浮現在眼前。

說服沈淵很簡單,難過在於鎮遠將軍,不肯讓妹妹的手再染血。淩三皇子出來醉年齋,迎麵撞上沈涵,背著手,目光沉重,顯然已將一切收入耳中。

他們沒有爭執,烈酒為引,月華作陪,表兄弟間遲來的談話進行得順利。沈涵寧肯自己去做,也舍不得沈淵後半輩子最後一點念想破碎;淩亦珩勸他,長痛不如短痛,阿淵已然入局,唯有以血明誌方可解困。

“我明白你的顧慮。沈將軍,請你信我一次,太皇太後與陛下不同,我與父皇也不同。”

短短兩句話,乃淩亦珩最大的誠意。外人看來,瑞王爛醉離開將軍府,屬於德行有虧,不堪重用,沈涵可是清流表率,必對其生厭,再無往來。誰會料到不過次日,沈家小姐便被瑞王帶走,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長街夜色的盡頭,沈涵甚至未曾出麵,早早將自己關在書房,喝了整晚悶酒。

離雪城必須死,殺他的人必須是沈淵。

他想不明白,自己這個妹妹究竟做錯了什麼?命途多舛,跌宕曲折,比話本子還要慘三分。

鎮遠將軍捫心自問,倘若妹妹不肯殺那諜子,就算代為動手,也必須讓她同往,親眼見證離雪城身死,記住整個過程,扛過一切盤問。

此生如棋,一子落而步步緊逼,注定無法歸複平靜,隻能勇往直前。為保她安樂,已經有太多人做出犧牲,他們是西北沈氏遺孤,無論為著現世良知,還是來日史冊流芳,都決不能存半點私心。

月落烏啼霜滿天,流光自夜空傾瀉而下,照在從冷香閣取回的劍上,激起千層寒涼。這把劍出自邊境最好的工匠,被沈涵送給妹妹,但沈淵很少用它,放置如今,上麵已經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整座將軍府都進入夢鄉,沈涵坐在醉年齋的月光下,擦拭妹妹的劍。鋒刃猶新,一看就沒見過血;劍穗有枚平安扣,做工細膩,是墨觴夫人虔誠求來,圖個壓住刀兵戾氣,太平吉祥。

當娘的疼女兒,拳拳慈母之心天地可鑒,奈何造化無情,墨觴家大小姐是姓沈的,她後半生的順遂終要以鮮血鋪就。

沈涵在憤懣感慨,當事人卻心態坦蕩。馬車載著沈淵拐了好幾個彎,在她看來甚為好笑——去天牢罷了,自己本來也不認路,何必多此一舉,省下這些耽誤的功夫,不知能殺死離雪城多少次。

車轍聲戛然而止,淩亦珩先行下去打點,而後回來接她。沈淵低著頭,兜帽遮住她的臉,同樣妨礙視線,隻能任由淩亦珩牽著行走,周圍臭氣彌漫,腳底遍布汙穢,和她想象中的天牢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