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第407章(2 / 3)

武皇的意思,富達禮故意疏遠石詠,其實是在眼下的情勢下,有保全石詠的用意。真的是這樣嗎?

*

如此又過了兩天,隔日就是端午了,天氣熱了起來。石詠帶著喻哥兒,上午念了幾頁書,又習了字。下午天氣炎熱,兩人就支了個竹椅,在院兒裏一棵槐樹下午睡。

石詠正迷迷糊糊地要睡著,忽聽外頭有人拍門,問:“請問這裏是石家麼?”

前有冷子興,後有賈璉,為了他家扇子而來的人們到此都是這麼一句。石詠簡直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衝到門口,一拉門就想訓斥——

“石小哥!”

外頭站著“鬆竹齋”的掌櫃楊鏡鋅,手中正拿了一方帕子,不停地擦汗。

“快,快隨我來!”

石詠趕緊問什麼事。

“那對碗的主人……那對碗的主人要見你!”楊掌櫃擦著汗說,“你家真是難找啊!”

石詠一想:那對碗……

他不敢怠慢,趕緊轉身,去換了一身齊整的衣衫,這才掩了自家小院的院門,隨楊掌櫃走出紅線胡同。

楊掌櫃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問:“能騎馬麼?”

石詠點點頭:“能!”

在現代的時候他很喜歡去壩上草原,在那裏學過騎馬。隻不過在這個時空裏騎著,石詠莫名有點兒無照駕駛的感覺。

好在楊掌櫃帶著他,與數名隨從模樣的人一起騎馬北去,很快進了四九城,所以大家的速度都不快。

石詠輕輕提著馬韁,跟著旁人,穿行在陌生的街道中,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報時的鼓聲與鍾聲。這稍許勾起了石詠對於現世的記憶。

他看看前麵馬匹前行的方向,再瞅一眼從身旁一閃而過的國子監牌樓,眼望著越來越近的一座宏大宅院。他心裏清楚,自己正離雍和宮越來越近。

在這當兒,石詠哪裏還顧得上追趙齡石,他趕緊過來查看趙老爺子的情形。趙齡石便從他身邊越過,隻聽屋外“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想必是抱著箱子逃之夭夭了。

石詠去檢視趙老爺子的狀況,隻見他半邊身子僵硬,癱軟在地麵上,仰著脖子,喘著粗氣,卻盯著他屋裏臥榻犄角上擱著的一隻半舊的藤箱子,臉上似笑非笑,眼裏露出的,不知是得意還是悲涼。

石詠見了老人家這副情形,哪裏還顧得上別的,趕緊將趙老爺子扶起來,抱到榻上去,自己趕緊衝下樓去,找山西會館的夥計幫忙,去請大夫。

“這位小哥……”

會館的夥計還沒鬧清是怎麼回事,扭頭向自家掌櫃看過去。

“是是是……趙老爺子嗎?”掌櫃的聽說,臉色難看,連口中都結巴起來。

石詠一問,這才曉得,原來這趙齡石竟然已經事先結清了兩間房錢——他這是,奪了錢財,將自家患病了的老爹遺棄在了山西會館?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石詠還顧不上生氣,會館的夥計已經為難地衝石詠一攤手,說:“若是付不了診金,這……這會館沒法兒幫忙請大夫呀?”

石詠一挑眉,問:“你們會館難道不該顧著同鄉之誼,幫扶一把麼?”

在他想象之中,會館中就該這樣,同鄉之間,相互幫扶。沒想到現實卻是另一番情形。

掌櫃的聽見這話,淡淡地說:“就算是幫扶,也不能是我們這些替人當差跑腿的說了算。若是沒診金,那就先等等吧!”

石詠知道他的意思,等到會館裏哪位山西同鄉出來,見到趙老爺子的慘狀,起了憐憫之心,應下了幫老爺子付診金,夥計才會出去請大夫。畢竟會館沒有自己白貼錢的道理。

石詠無奈,伸手往懷裏摸了摸,掏出一錠,“啪”的一聲拍在櫃台上,說:“老爺子的房錢、診金、藥錢,都給我記在賬上……唉,唉,唉,你別啃啊!”

此前石詠曾經在武皇的寶鏡提過這事兒,寶鏡沒說什麼,隻是冷笑幾聲,大約覺得這事兒又齷齪又幼稚,實在不值得一提。石詠問它意見,寶鏡也沒多說,隻告訴他,要麼,就冷心冷眼,袖手旁觀;要幫,就幹脆不要計較,付出所有。

於是石詠這回真的付出所有了。母親石大娘交給他,讓他幫忙置辦給十五福晉添妝的禮品的那錠金子,此刻被他拿出來,拍在會館的櫃台上。

這金光燦燦的,掌櫃和夥計難免兩眼放光,掌櫃的伸手掂了掂份量,已經笑開了花,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使然,竟然湊上去,打算在金錠子上留下個牙印兒做紀念,被石詠趕緊攔住。

但這錠金子一亮相,這山西會館裏上上下下的臉色立即不同。石詠簡直覺得他就像是後世文學作品裏描繪的,手裏持著百萬鈔票的那種人。即便此刻這錠金子還在他手裏,他卻立即能使喚得動人了,夥計立即出門去請大夫了,掌櫃也不再管石詠叫“小哥”,而該喊“小爺”了……

石詠卻不跟他們多囉嗦,自己回到樓上去照看趙老爺子。

這會兒老爺子稍許緩過來一些,眼神稍許有些靈活,癱在臥榻上喘氣。他半邊身子僵硬,不聽使喚,此前掙了命與兒子搶奪那隻紅漆箱子,如今另外半邊摔了一跤之後也不怎麼靈光了,隻剩一點兒力氣,無言盯著石詠,右手食指指著懷裏。

石詠伸手探探,竟然從老人家懷裏取出一卷拓片來。他隻掃了兩眼,就知道這是那隻“南朝鼎”鼎身上銘文的拓片。

老人家見到,伸手牢牢握在手裏,卻像是安了心似的,輕輕闔上雙眼。

門外夥計敲門:“石小爺,大夫到了!”

*

自此,石詠便臨時過上了一段侍候病人的生活。

每天清晨,他送弟弟石喻上學之後,就趕去山西會館,提趙老爺子擦身換洗,喂飯喂藥。每天中午之後,會館幫忙過來給趙老爺子診病的大夫會過來,給老爺子行動不便的半邊身子針灸。到了傍晚,石詠則看著老爺子上榻歇下,這才離開去接弟弟下學。而晚間看護老爺子的事兒,就隻能交給會館的夥計了。

剛開始的時候,趙老爺子手足僵硬,不能說話,望著石詠的眼光始終都憤憤然,帶著一腔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