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銀子,雖然不多,可是隻要花在刀刃上,一樣能成事兒。
這回石詠假扮成一個給寺院裏打雜的小工,拈著二兩銀去金漆店買紅漆與金粉。紅漆就是刷金粉、上金漆的底料,所以他這一開口,金漆店裏的人全無懷疑。
然而石詠隻買二兩銀子的金粉與紅漆,數量太少,金漆店的人開始不肯賣,但是經不起石詠的軟磨硬泡,又想著寺院裏的工程,多少該結個善緣,於是賣了給他。價值二兩銀的金粉與紅漆,金粉雖然隻有一錢不到,但這對於石詠來說,已經足夠了。
待到石詠重新將那隻成窯青花捧至石大娘麵前的時候,石大娘驚訝不已,仔細辨認,這才認出了這是自己當初陪嫁帶來的名貴成窯瓷。
這隻成窯碗已經完全補好,昔日碎裂的痕跡宛然,然而一道道耀眼的金線彌補了裂紋,並順著裂紋的枝丫,在整個碗身上用力蔓延,仿佛這器物本身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哪怕經受了命運的磨礪,也一樣坦然接受著殘缺,同時綻放著光華。
石大娘見到這隻被石詠親手補起的“成窯碗”,忍不住歡喜得熱淚盈眶,點頭道:“好,好……還是詠哥兒孝敬我。”
二嬸王氏則睜著一對明淨的眼,望望那隻碗,又望望石詠。她心裏大約在想,有這閑錢買金粉金箔,這閑工夫來補這麼一隻碗,還真不如拿這錢來補貼補貼家用。
隻是她生性柔順,見石大娘珍愛這隻成窯碗,石詠又是將近成丁的侄兒,王氏即便心裏有想法,她也不肯直接說,隻在心裏嘀咕。
這時候石詠開口了,說:“娘,這隻碗,我可還暫時不能還給您——”
石大娘吃了一驚,問:“詠哥兒,你……你是要把這隻碗拿去賣了還是當了?家裏其實不缺……你這點兒錢。”
她和王氏最近一直都在趕各種女紅活計,爭取將未來半年一家人的生活費掙出來。對於石詠整天搗鼓一隻碎碗的事兒,石大娘多是縱容。可能也正因為石大娘總是對石詠無條件的溺愛,而石詠的前身確實又成天遊手好閑無所事事,所以才總有人在外頭說他敗家。
石詠卻笑笑:“都不是。娘,我借用一下這個碗,正是想讓您和二嬸不用再這麼辛苦地補貼家用了。”
石詠無奈,喚來李家的慶兒,對石喻說:“看,這是慶哥兒,和你一般大。你們一處去玩,好不好?”
李慶兒一拉石喻的手,說:“我早起去樹上摸了幾隻鳥蛋,都埋在灶膛的膛灰裏頭,現在估摸著燙熟了,走,帶你去嚐嚐去!”
石喻聽說,也覺得新鮮,當下就隨著慶兒往李家過去。
村民之中也有人稀罕石詠的,當下就有人拉著陳姥姥悄聲問:“這是哪家的小夥兒,說親了沒?”
“人家在旗!”陳姥姥半句廢話不多說,沒戲。
旗民不婚,旁人聽說,立刻再也不問了。
陳姥姥則帶著她女婿李大牛來見石詠:“詠哥兒,沒想到,竟是你帶著喻哥兒一起來的。”
李大牛是個三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說話聲特別響,一開口就將石詠嚇了一跳:“人家哥兒這都成丁了,可不是到了當家做主的時候?”
的確,前兩天石詠剛過了十六歲生日,有了差事就可以往正白旗佐領那裏去領祿米丁銀去了。隻是他前陣子忙著金盤和香囊的事兒,還沒顧得上去辦手續。
閑話不多說,一時李大牛先帶了石詠去見裏長。石詠向裏長問了問這附近的地價,又問了南麵華家屯的事兒。裏長隻說:“隻聽說皇上給皇子阿哥賜園子,所以征了不少地。隻是這好運氣,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到咱們頭上呢!”
這裏長的表情,又是期待,又是惴惴。若是樹村這邊也修園子,遷走的村民多少能分得點兒補償,然而他們也聽說了華家屯附近前些日子裏有不少強征強買之事,回頭要真落在樹村頭上,到底是福是禍還是兩說。
然而石詠卻知道最後這好運氣到底沒落在樹村頭上。他問過裏長,知道村裏東西兩端已經墾出了大幾十畝良田。在熟田之外的荒地,現在可以買了去墾荒。隻是荒地現下也不便宜,要五兩銀子一畝,而北麵的荒山則更便宜點兒,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畝。
他們在裏長家正說著話的時候,就來了一人,見到石詠,大約覺得石詠身上穿著的衣料尋常,年紀又輕,當下就有些不屑,旁若無人地越過了,徑自去尋裏長說話。
可是一聽裏長說起,石詠是李家所佃之地的主家,對方立即反應過來石詠的身份,知道他是個在旗的,那臉色登時就變了,滿臉堆著笑,與石詠打招呼,親切得像是處了十年的對門鄰居。
石詠不想理他,隻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問清對方姓王,就不再說話了。
隨後石詠央了李大牛帶他去村落兩邊看看荒地和荒山。
一路上,石詠問了問李大牛家裏的情形,知道李大牛今年三十四歲,膝下卻已經有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中他的長子已經滿了十六,次子也即將成丁,將將也快到了娶媳婦兒的年紀。
如今李家唯一的生計來源,就是佃了石家的幾畝地種著。石家厚道,要的地租少,可饒是如此,李家也隻是將將糊口而已,經濟壓力很大。所以聽說石家想要買地,李家非常期待。
他們先轉去了村西頭。李大牛給石詠指點看了幾處容易開墾的荒地位置。
石詠見這裏雖然是沒有墾過的荒地,但是總體地勢平坦,容易開墾。就像李大牛說的,秋收之後一鼓作氣,再忙上兩天,就能將地平出來,第二年開春,犁一犁就能播種先種一茬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