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刻起,他就不再是他了。
除了學唱戲,他還要學武功,每日的辛勞不堪重負,但都一一挺過,因為一旦挺不過,那下場隻有死。
一個連自己都戰勝不了的殺人又如何征服他人?
八年後,他是東梨園第一舞姬,也是牡丹坊眾多出色的殺手之一。
朦朧迷離之際,他會問自己那個永遠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他究竟是一個戲子,還是一個殺手?一個女子,亦或是一個男子?
但答案重要麼?並不重要,世間一切,看開就好。
像他,就看得很開。
生也好死也罷,不過是來人世間閑逛一場,遊戲一曲。
退離了園主的屋子,淩冉頤低眉往回走,恰逢有賓客抬頭,望見了他那一襲紅衣,格外引人注目,一聲喧嘩過後,人人都抬頭往上看去,全然忽略了在台上演奏琵琶的可人兒。
淩冉頤加快了步伐,回到三樓自己屋裏,用力關上門,仿若可以隔了外頭,隔了世間一切。
他習慣了人們對他品頭論足,習慣了人們望見他那帶著驚歎的表情,習慣了阿諛奉承,習慣了東梨園所有一切的一切。
習慣了變成焦點。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喜歡安靜,喜歡獨自彈一首曲調,獨自賞花觀月。
習慣一個人。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人們往往看到他,就躍躍欲試著想要上前搭訕,他每每出現,台下必定賓客滿座,圍個水泄不通,令他覺得連呼吸都沉悶起來。
人們會覺得他的雙眼如傲雪寒梅,又似醉傾睡蓮。會覺得他的身姿宛若天仙共舞,婉約妖嬈,卻沒人,能夠看到八年前的他,骨瘦嶙峋,破衣闌珊,亂發掩麵。
為何那時,沒人願意多看他一眼?
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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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在前麵引著路,淩冉頤為首,身後是一群舞女跟著,兩旁有侍衛守著一路的安靜,隻聽見風吹過耳畔的聲音。
其實淩冉頤知道,那些個舞女心裏頭都特別興奮,隻是這些戲子,都太會掩飾內心的感情,不輕易表露在臉上罷了。
昨天夜裏,當他告訴夜蘭今天她們要來宮裏為皇上跳舞助興時,他看到夜蘭眼裏一閃而過的光亮,每個人都是如此罷,能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握著權利與一切榮譽的人時,隻要是女子心裏不免會起漣漪,盼著得到那人的注意,甚至是寵幸。
其實,在那人眼裏,每個人都是渺小的吧,如大漠裏的一顆沙粒,即使被他寵幸,也不過是個玩物,當濃情蜜意過後,誰又會記得誰?
一路安靜的走著,越是往前越是繁華,原本低眉順耳的舞女們也漸漸開始左顧右盼,即使是在京城裏如此繁華的地方待過,但宮裏頭的奢靡卻更是令人驚歎的。
奇花異草多的數不清,珍奇古董隨處可見,那明晃晃的壁上四處可見鑲著金銀的壁飾,在黑夜裏更顯耀眼。
金鑾殿上,淩冉頤第一次見到那人,高坐龍倚,不拘不笑,金衣裹身,姿容傲逸。
他是那種,望一眼,便能想著一輩子的人吧。
那也是淩冉頤見到當今聖上後心裏頭的第一想法。
熟不知,那種想法,對一個殺手來說,是致命的開始。
他如常般輕紗掩麵,一襲招搖的紅衣羅裙,舞步輕啟,伴著每一個動作,一室妖嬈的花開花落。
朱胤烯原本一直低垂的眼簾終於第一次微微抬起,那抹鮮紅的影子在殿下忽起忽落,如一朵傲雪牡丹,清縈盛放,美不勝收。
殿上所有大臣包括妃子的視線都無一例外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那是怎樣一種震人心魄,攝人靈魂的吸引?
單單是那雙清澈無暇的雙眼,就已經讓他失了神迷了魄,朱胤烯恨不得立刻就衝下殿去,揭開他的麵紗,一探麵紗之下的容顏。
那種期待越升越高,他忘了那舞步是怎樣結束的,他忘了如往常般慣例的拍手叫好,他甚至忘了殿裏坐著眾多大臣,他的眼裏,隻有那人。
那一世,隻有那人。
第三章 永世無罪
屏退了眾人,朱胤烯喚來總管太監也是他的貼身太監何公公,在他耳邊耳語幾句,何公公便會心的退下了。
過了不多會,何公公惶恐的跪了進來,和他一同進來的是禮部侍郎魏忠誠,兩人都不敢望聖上容顏,何公公低頭顫聲道:“啟稟皇上,這。。。這東梨園第一舞姬不見了。。。”
朱胤烯拍案怒道:“一個活人怎麼會不見了!”
“這。。。這其他舞女們都在側室裏待著,獨獨那人不見了,守衛說。。。守衛說。。。”
見何公公支吾半晌不敢說,朱胤烯怒火燒的更旺,“到底說什麼了!”
“守衛說。。。也許是迷了路。。。”
“混帳!”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何公公不斷在地上磕頭,惶恐不安,眼看頭都快磕破了,皇上才一揮手道:“給你們兩人半個時辰,如果那時還見不著人,就提著你們的腦袋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