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藥草。
山洞角落,淩亂“床榻”上的虞嘯卿仍在昏睡,擁在衣物間慘白的臉,緊擰的眉又讓孟煩了的心抽痛了一下。那場殘酷的手術雖然暫時保住了虞嘯卿的命,但是每次換藥時從虞嘯卿額頭滑下的汗水和痛得抽搐的身體,讓他知道虞嘯卿每天仍受酷刑。
山洞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堆著他們的“鍋碗瓢盆”,他跑到那塊“案板”前把新鮮草藥搗碎。雖然他對自己的記憶很篤定,但虞嘯卿現在的體質已經不容他絲毫馬虎,他拿起刀劃在了自己手臂上,看著血滲出來,便把混合了止血草藥和麻醉草藥的藥糊抹上去。血止得很快,傷口傳來的清涼和輕微的酥|麻感覺宣告了他這蒙古醫生的幸運——沒有發燙發炎,痛感明顯減低。
他雙手捧著盛藥漿的鋼盔飛奔到虞嘯卿榻前,迫不及待地把虞嘯卿從那明顯痛苦的夢境中喚醒。虞嘯卿滿眼茫然地看著他,似乎花了一點時間才回到眼前的現實,然後純粹為回應他的快樂般微微抬了抬唇角。
他扶起虞嘯卿,讓他靠在自己肩頭,慢慢幫他拆掉為了固定肋骨不得不紮緊的繃帶,靠在懷中的身體微微顫唞著,但一如既往地沒有發出一聲。清洗傷口,敷上混合好的草藥,虞嘯卿輕輕舒出一口氣,眉頭也微微展開。
在和虞嘯卿的閑聊又無可奈何地止於戰爭話題之後,孟煩了發現了草藥的副作用。
虞嘯卿合上眼睛假寐,跪坐在榻邊的孟煩了莫名覺得心跳快了幾拍,然後他發現那暖流來自手臂上敷著藥的傷口,一陣陣暗濤般熱氣衝擊著他的血脈。看著那料峭如山峰的臉頰,他的眸子泛起了暖暖霧氣——他知道自己中毒般沉溺在這個男人的光芒裏,他知道那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的本能追隨終於讓他和這個站在雲端的男人一起擁有了這個山洞。整個山林都是他們的,是他們豁出性命贏來的,鳥鳴,日出,彩霞。
回過神時,自己的唇距離那刀刻般薄唇僅半寸之遙,自己的眼睛距那透如薄冰的眸子也隻有兩扇睫毛的距離。
“你……想要什麼?”
虞嘯卿怔怔開口,又是那個不開竅得讓他抓狂的問題。清澈眼波裏的迷惑像水麵的粼光,吐在唇上的氣息仿佛羽毛拂過,水波暈開,心波蕩漾。
“我要你快樂活著……我愛你!”
每一個字都咬字清楚,他再一次明明白白宣布,然後為了把這份愛補充得再無歧義,他把嘴唇覆上了那呆怔中的唇。
剛剛沾上那柔軟薄涼便被一個巴掌推開——“太近了!”
虞嘯卿對著自己本能出手的巴掌愣神了一秒,抬眸時又仿佛被他近在咫尺的失落表情刺激到,不自覺安慰般補充,“……太快了。”
從未被逼到如此狼狽地步的虞嘯卿讓他失望中有點失笑。這個除了精忠報國血戰沙場早已忘記瑣碎生活的男人動搖了。如果說那道高崖於他是意外得到了所想的生活,於虞嘯卿卻無疑是摔碎了十數年的生存意義。愛或生活,對虞嘯卿而言,都還需要時間去學習。
孟煩了在為他攢時間。
清醒時的虞嘯卿總會忍不住看著山洞中忽東忽西忙碌著的瘦削身影發呆。他聽清楚了孟煩了的“愛”,不止看到也能感到,整個山洞,每一樣擺設,每一道光線,鼻中飄進的菜香藥味,身下透出的草墊溫度,語焉不詳的哼哼歌聲,都沾染上了這個人的習氣般,每一刻向他宣示著那陌生又清晰的——愛意。
孟煩了新加進的草藥明顯具有鎮痛安神的效果,在那清爽的舒適中,他終於能安靜睡覺,昏沉夢境不再是泥濘中骨折的大鷹風箏,變得從未有過的平和而斑斕。
那是春日的花園,斑駁的老院牆,坐在藤椅上的母親正向他招手微笑,膝蓋上蜷著的一隻貓咪睜著烏溜溜的眼珠看著他。他記得自己放下書包便蹲到母親膝邊逗那隻貓咪,貓咪咕咕噥噥低語,用小爪子撓他的掌心,他把貓咪抱到肩頭,那柔軟的小舌頭便一直舔著他的脖頸和臉蛋,直到把他弄得笑出聲來……
自從在草藥的副作用驅使下(?)讓孟煩了輕薄了他的師長後,虞嘯卿對他的每一次接觸都帶著某種緊張,顯然這個對情愛知識小學不畢業的鐵血軍官羞赧中分不清正常接觸和帶著□色澤的撫摩的界限,於是強硬地用軍法規範,讓他每每哭笑不得。
但孟煩了很快發現了草藥帶來的福利。那草藥不止有鎮痛安神發春(?)之功,明顯還有安眠作用。
每次換了藥之後,虞嘯卿都能一臉安適地睡去,看著那終於舒展開的眉頭,奇跡般籠在甜美柔和氣息中的凜冽臉頰,總是讓他癡呆般怔在那光芒中。
這不是那個步伐大得沒有人能追上,軍裝筆挺得沒有一絲人味,打仗斃人如日常三餐的鐵血將領,麵前的人和那場戰爭再無幹係,隻是一個終於找到睡床的疲倦旅人。
柔軟的幹草和幾件破舊軍服湊成的被子,被一絲不苟地拉到了胸口。襯衫敞開了紐扣,露出優雅得不像行伍人的脖頸,無法修理的胡渣依然掩不住形狀優美的下頜,瘦削臉頰那道被彈片劃傷的痕跡幾乎平複,蒼白皮膚竟透出淡淡紅暈。有點過長的頭發仿佛孩子的瀏海般不經意散落在額頭,掩住了總帶著幾分寒石硬度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