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給他一本書。本市高中統一使用的標準教科書,扉頁上寫著龍非兩個字,除此之外,整本書再也沒有其他墨寶。
“真幹淨的書啊,想不到龍小非你是愛書的好孩子呢。”
分不清是表揚還是諷刺的時候,就一律認定是表揚,這是龍非與小傾相處下來總結到的不多經驗之一。他坐在小傾的宿舍房間裏,身邊是剛才回家草草收拾的少量行李。去上課之前小傾潦草的收拾了房間,看起來不那麼像狗窩,以作為龍非第一堂補習課的上課地點。非常不幸的,攤到了他一向有點害怕的無良主編,作為生物的補習老師。
按照打架的規矩,越是心裏害怕,越要表現得勇敢。龍非握緊拳頭深呼吸三次,伸出手去翻開書,大聲說:“好,開始吧。”
本來以為,會遭受一整個下午的說教。可是那個娃娃臉的惡魔並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在大堆熒光筆裏翻找了一會兒,挑出一隻金黃色的,遞到他鼻子底下。
“那麼,要乖——乖的哦?來,在這本書裏,每一頁找出一個可以聯想到你自己的地方,用這支筆標注出來。我就在旁邊,要是有不認識的字,可以來問我。”
“……不是補習嗎?”
之曄放下手裏的書本,揚揚眉毛,啞然失笑。
“哎呀呀,龍小非,莫非你真的很希望我對你展開愛的教育?這樣一來,我也不好意思太放水。那麼……”看到龍非立刻用書本擋住臉的樣子,聲調微妙的上揚,“別擔心,要擺平葉家那個小鬼,辦法多的是。”
他無聲的大笑出來,目送小朋友抓起書和筆衝到陽台上去,轉身回去自己房間,打算做一壺滾燙的,加了薑片的紅茶。本來就有點感冒的家夥跑到露台上去吹冬天的免費冷氣,萬一真的感冒了,以下接班的同仁們會很辛苦的。
肚子很痛,應該是笑的,等待水開的時候扶著桌子彎下腰去。大概是表現得太離譜,室友狐疑的放下手裏的報告,過來摸摸他的額頭。之曄向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緩了很久,才惆悵的說:“真遺憾,以前從來沒機會遇到這麼好玩的小孩……你要是能像他那麼可愛,該多好。”
卓頠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拿起水壺,把燒開的水倒進茶壺。“用對付寧思的手法來對付他,真的會有用嗎?”
“嗯,總比你對付你家阿八的手法有用吧。”展開那張時間安排表,“今天晚上是你的時間……今天晚上你有課的吧?”
“哦,是啊。所以我拜托了阿八。”
物理係的三年級美人學姊,當然不可能到充滿臭男人氣味的男生宿舍去替人補習,即便那是卓頠的對門也一樣。今晚的補習在T大東門外一間不起眼的小咖啡館裏進行,櫻推門進去的時候,向吧台後的女服務生打了個招呼。
“小鏡學姊,我又來打擾了。”
有著美麗長長卷發的女郎從銀色Powerbook的屏幕上抬起頭來,揮了揮手算是招呼,又低下頭去敲她的字。
奇怪的店,在這樣的路段和這樣的時間,竟然沒有其他的客人。
龍非狐疑的打量著店堂。複古的風格,桌椅和吧台都是精致刻意的那一種老舊,在不容易留意的細微處會發現美麗的雕花。這樣的風格和那個波希米亞派頭的女郎倒是相得益彰,可是在大學旁邊卻有些過於自戀和不在乎。卷發女郎直到他們坐下來很久才慢悠悠的晃過來,問:“喝什麼?”手裏沒有菜單。
於是龍非心裏就開始不愉快,很不愉快。
今天下午他鬱悶的在陽台上看完了整本教科書,吹了好幾個小時的冷風,頭很疼,覺得快要感冒。小傾一整天都有課,而且據說有報告要趕,還要準備即將到來的醫學院那著名變態的可怕考試。所以自從午飯之後龍非就再也沒有見到他,麵對的一直是對門那個娃娃臉的壞人。可惡的是今天一直以來見到的人都習慣性帶著同種性質的微笑,那種微笑隻有出現在小傾的臉上他才能原諒,其他的時候習慣性殺無赦。問題在於,從現在起一直到聯考,自己都會處於這種不得不低頭的狀態,稍微設想一下,就覺得很絕望。雖然與今後好幾年都見不到小傾相比,要作出選擇是輕而易舉的,但這並不妨礙龍小非心裏覺得不高興。他秉持著不良少年的基本原則,絕不對女人發飆,所以不高興的表現就是抬起眼睛看了看丁小鏡,說:“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