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方傲天終於找到了辭措，“你前世欠了方庭君，是不是因為他前世的前世欠了你的呢？如此生生世世，你二人不是糾纏不清了？難道佛就要你們如此糾纏？”
清塵終是抬起頭來，彎了彎眼睛，水光粲然：“佛曰：當受則受。”
“那你以為主持說你塵緣未斷是因為方庭君？”方傲天不接清塵的話，自顧自撚起清塵的黑發，道。
清塵抬眸，眼底劃過詫異，卻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方傲天冷笑：“那為何他是個光頭，而你不是？佛不是說眾生平等麼？那麼偏生他能剃度而你不能？既然你二人要糾纏不清，何必呢？”
“清塵是來消業的。”
方傲天心中一動，道：“也許我才是你的業呢？你會不會跟我走？”
清塵不再言語，目光落在地上，念了聲“阿彌陀佛。”
“一報還一報，何時才能了？”方傲天終究沒有為難他，又轉開話題道。
似是覺得無聊，竟慢悠悠的向達摩院走去。
清塵微微一笑，點點頭，似是讚同，卻不再方才的話題，望著方傲天的背影道：“方公子似乎不讚同禮佛，那為何又對佛理有一套見解呢？”
方傲天此時已經已經在風景雅致的花草叢中，聞言，停了停，在花木扶疏中回了頭，清淺一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清塵怔忪，片刻後，失笑。
瞧日頭，時辰已經不早了，陽光不似方才柔和，變得有些刺目。
重重樹陰間，零碎的光線落在清塵身上，反射了柔光一片，仿佛是大日如來周身的聖光大熾。
知了聲由遠及近重重疊疊，湮滅了其他的聲音。
清塵歎了口氣，悠悠的離開此地。
第4章
方傲天才進達摩院便看見自家祖母穿得跟朵大牡丹似的，帶著成群的奴仆撲了過來，一路上哭天喊地，活生生的死了丈夫似的，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方傲天遠遠的瞧見，便立在那裏，打了個哈欠，懶懶的睨了自家祖母一眼：“我餓了。”
此招效果甚好，方老夫人立馬不哭了，用帕子擦了擦腮邊的鱷魚淚，連忙吩咐下人給方傲天張羅早飯。
方傲天無奈一笑，轉過身瞥見慢自己一步的清塵，清清秀秀的一個人，站在門邊，碾碎了日光，美不勝收。清塵看著祖母忙亂的身影，眼中閃過悲哀。
“乖孫兒，快過來吃早飯吧。”方老夫人慈笑著喚道。
方傲天不由打了一個哆嗦，祖母這樣叫自己一般是沒什麼好事的。
“誒，來了。”方傲天牽住清塵的手，“祖母，這是我的朋友，能不能一起用餐？”
方老夫人瞧見清塵容顏清麗，心下歡喜，本想留他用膳，不過……老夫人剛想反對，隻聽清塵道：“不打擾是豬了，寺中僧侶統一開飯，清塵要去膳堂了。否則會被師傅責備的。”
方老夫人連忙點頭，喜道：“不錯不錯，乖孫兒，我們不能壞了人家的規矩。不如我們下午多備些齋菜，向方丈將小師傅借過來，再好生招待。”
方傲天將臉一繃，坐在桌旁不再言語。
方老夫人怎會不知自家孫兒是生氣了呢，隻能喚來仆人，差他去向方丈說明，便邀清塵入座。
清塵拭了拭額上的汗水，顯得有些局促。
方傲天又笑開來，夾了塊豆腐幹放在清塵碗中，睨著自家祖母，道：“這豆腐幹是我家祖母特製的，一般豆腐幹可不是這個味兒。”
方老夫人臉色大變，眼睜睜看著清塵將那塊豆腐幹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這小沙彌一舉一動，不論是淺嚐豆腐幹，還是到末了拭了拭嘴角，淺笑說好的樣子是多麼的秀色可餐，但是要知道，那豆腐幹可是用——
方傲天一手端著碗，一手執著筷子，瞧見清塵將豆腐幹吃下，便放下碗筷，撫掌輕笑：“可惜傲天從小不食豬肉，一吃就要生一場大病。再像豆腐幹的豬肉仍舊是吃不得的。不過廚子倒是長進了，這都做得可以以假亂真了。”
清塵聞言，當即變了臉色，跑到外麵幹嘔起來，方傲天笑盈盈的看著自家祖母。
“我的小祖宗呦，你知道了別吃就罷了，何苦為難人家小師傅呢？”方老夫人啐了一口，連忙出去看小和尚，雖然平日百般護著孫子，但此刻心中對孫子也有些許責怪之意了。
方傲天的性子就是這樣的，若是你惹了他，他不會來將你怎麼樣，在你麵前折磨折磨別人，若是有良心的，看見了，必定良心不安，就如方老夫人；若是碰上沒良心的，那倒沒什麼……隻是等著下次別人惹了他，必定先來找沒良心的報仇，就如方傲天口中的死老頭子，他的生身父親，方英燮。
方傲天麵色如常，四平八穩的吃完早飯，回淨心苑換了一聲淺紫色的長袍，頭上換上了紫櫻珞製的如意簪，挑了把稱手的玉骨金泥扇，迎風而立，麵目清俊，如芝蘭玉樹。
隻見他悠哉悠哉的逛起了園子，似是全然忘記了清塵這個被他整慘了，破戒了的小沙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