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顯德也深知,他現在絕對不能說出事實,否則必定如他所料,王家必定家業敗了香火斷了。

王顯德不禁側頭哀歎,不意間卻看見孤零零懸於夜空的一輪明月,不免有些心虛地低聲念叨:“雅琦啊,我想你也明白,不是我不想說,我是真的有說不出來的苦衷啊,想你也是個善解人意之士,想你也是為人大度,想你也是為了王家考慮,為鯤頔考慮,所以……”幹澀的喉嚨讓王顯德在此時頓了半響才又繼續歎道,“想那杜員外家境殷實,又對你一見鍾情,也不會虧待於你……再等些時日,等鯤頔一完婚我一定告訴實情,讓他快快接你回來,到時候為父做主,再改了名分恢複你正房的身份也是一樣,再等等啊……再等等……”此時一片烏雲飄過遮住了空中明月,朦朧的輪廓像極了掩麵哭泣的臉。

王顯德看了直搖頭,趕緊垂下視線,卻見滿池凋零的荷花仿佛又倒下幾枝,較之方才更加破敗淒慘了許多……此時,晚秋入夜的冷風吹得他不禁打了個寒戰,王顯德皺起眉頭縮了縮脖子,垂下雙手,慢慢向臥房走去,遠遠望去他的背影好似一下子又老了幾分。

王鯤頔撒手不管,成親的事情全都交給家裏操辦,早已經選好親家定好媒人事情倒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半月之後的八月初六便到了大喜之日。

還是家裏的那個院子,還是那樣一襲紅袍,還是那樣的一場親事,隻是此情此境卻非了彼人。王鯤頔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發懵。幾年前的那場典禮,他年少輕狂,滿腦子裝的都是山外麵的世界,成親隻是想要脫身的計謀而已。跟在父親王顯德的身後敬酒喝酒隻覺得無聊和乏味。然而沒想到的是,在洞房花燭夜的一場喧囂過後,老天給他帶來的是那樣一個人兒,也不曾想過兩人會日久生情終到了夫妻恩愛,但卻更不曾料到,如今他卻形單影隻再次成親。恐怕那時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他原來無論如何都想要逃脫的命運軌跡上來,如了父親的願,接管了王家的產業,娶了女子成了親隻為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王鯤頔現在終於了解,原來他的命運從在王家呱呱墜地的那一刻便早已注定,無論怎麼逃,怎麼抵抗都是徒勞,不過是徒增傷心事罷了。

嗬嗬,王鯤頔在心中嗤笑,史雅琦啊你也太低估我了,人作踐自己也是要有個限度的。我是不是還該感謝你,沒有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回來呢?被騙過一次也就罷了,難道你真就算準了我王鯤頔會被你一次次玩弄於鼓掌之間?在被背叛之後還能伸開手臂感謝、感激、感動於你能回心轉意?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爹爹……”兒子自旁邊向王鯤頔跑過來,他蹲下`身子。自己現在有了家室,有了孩子,不管他們是否是自己所愛,那都是自己的家人……

如此想著,心情竟神奇地重新歸於平靜,就如同沉船的洶湧之後海麵上什麼都不會留下,沒有人會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麼,平靜得雖然詭異,但也隻剩下平靜。

王鯤頔抱起兒子,徑直向史雅琦走去,擦身而過的時候對他報以寒暄的微笑。隻覺得他們之間最多也就剩下這些,王鯤頔甚至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痛快。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王鯤頔坐在轎子中卻忽然覺得恍惚,剛剛的痛快也被暴雨衝刷得幹幹淨淨,空虛之感襲上心頭,隻覺得茫然無措。此時一雙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王鯤頔低下頭衝孩子笑笑。大概隻有這雙無邪的眼睛是他以後活下去唯一的慰藉。

雖然王家的生意早已經運轉順利,不用王鯤頔事事親為,但他還是一直呆在城裏,外人都道王家的這個少爺轉了性安了心,一日比一日能幹,卻沒有人了解王鯤頔深埋心中的苦。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王家的生意在王鯤頔手裏逐步擴大:商鋪、錢莊遍布大江南北。小鎮再也不能束縛住王鯤頔的手腳,他卻再也無心離開。

“少爺!少爺!不好了,家裏叫人捎信來,說,說……”這一日,錢莊裏的小廝突然從外麵衝將進來,氣喘籲籲地嚷嚷著。

“說什麼?”王鯤頔見狀不安地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賬簿扭過頭問。

“老爺病重……請您速回……”

王鯤頔驚得一下子站起來,等不到轉天,立刻讓人備了快馬往家中狂奔。

父親王顯德的身體自他娶妻生子後突然就大不如前,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臥病在床,雖然也請了很多名醫前來問診,診斷出的結果卻都是風寒、勞累過度這樣不大不小的病,用盡了大夫開的藥也不見多大起色。王鯤頔直覺這似乎和父親終日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