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說,滿京都根本找不出一個見到他摸過弓箭的人。

不過阿史那克覺得他就算多花些體力也無事,反正他體力足,精神旺,勝過這弱蔫蔫的小皇帝數倍,總不會輸的。

“能讓陛下見見它,就不算可惜。”阿史那克低頭笑了笑,靠近蕭霽寧說道,“不過陛下,您該回頭了吧?”

“嗯。”蕭霽寧輕輕地應了一聲。

隨後便足尖轉動,轉身朝身後的箭靶望去。

蕭霽寧是睜著眼睛的,因著身體的晃動,他視線裏能看到的東西也在跟著動,可明明就是轉身這樣一個動作,卻叫蕭霽寧眼裏的整個世界都開始顛倒轉向——

“你這是第一次來看心理醫生嗎?”

“嗯……”

“最近有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但是我……不能看箭靶了。”

“不能看箭靶?什麼箭靶?”

“就是射箭的靶子,黃心藍邊的環靶。”

“這沒什麼的,你放輕鬆一些,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恐懼的事物,比如幽閉恐懼症的患者,隻要注意不進入比較封閉的空間,是不太會影響日常生活的,箭靶這種東西,日常生活中也不算常見吧?您在日常生活中注意避開就行。”

“不能……我避不開……它不是不常見的東西,它是……”

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蕭霽寧轉過身,怔怔地望著他眼前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箭靶。

那在整個箭靶中最微小的黃心,此刻就如同最炙熱的炎陽,灼燒著他的眼睛;那中間的紅環,又像是刺目的鮮血,叫他甚至能聞到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令人作嘔;再往外些的藍邊,就仿佛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帶領暴風卷席他整個身軀,為他帶來刺骨的極凍,讓他身體不住的打抖發顫。

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箭靶,於他來說就是這世間最叫人的恐懼的東西,而他要在這炎寒相間的地獄中,永受折磨,就算他屈膝跪下,不斷地磕頭求饒,這樣的折磨也永遠沒有盡頭。

蕭霽寧又想哭了。

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他覺得自己渾身都顫唞得厲害,整個世界如同一個輪盤在他眼前飛速旋轉,他的胃也好像像是吞進了數萬支弓箭一般痛苦難受,攪得他想嘔出些血來。

蕭霽寧甚至覺得,他抖成這樣,他的世界晃成那樣,他怎麼可能還站得住呢?

又或許他不是站著,而是坐著,坐在輪椅上,他此時不是要與阿史那克比箭,他是在青城精神病院的座談會上,他麵前還坐著他的病友們,他們在等他這樣介紹他自己——

“我叫蕭霽寧,國家一級運動員,運動職業是射箭。”

我叫蕭霽寧,國家一級運動員,運動職業是射箭。

但這個自我介紹,太可笑了。

沒有一個國家一級運動員是會坐在輪椅上的,也沒有一個射箭運動員,會恐懼箭靶。

白玉台上箭靶的黃心,就好像那個夜晚,他從心理科出來的路上,朝他直直撞來的卡車的遠光黃燈,刺眼而灼目。

他連著車一同被拋旋上天,翻滾得他頭暈目眩,又在頃刻間重重砸下,血順著他身上不知在哪的傷口從脖頸倒流入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裏,他就在這樣被帶著鐵鏽的血腥氣息中,在冬夜的寒風中,在一片由溫熱而逐漸變冷的血泊中,感覺身體也跟著一點點地變冷。

蕭霽寧閉上眼睛,就像他被拋起又落地那樣,身形晃著就要倒下。

可他倒在的卻是一個溫暖的懷中,那人身上還帶有自己熟悉的氣息,冷冽凜然,卻不會讓他感到寒冷。

蕭霽寧睜開眼睛,透過模糊的視角看到京淵的麵容,也看到了男人望著他邃深的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