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肉幹放入口中繼續吃著:“曉得你是善姑娘。”

一邊吃東西一邊同人交談,這已經是很無禮,善寶卻沒在意,猜測他或許是個老冬狗子,遠離人群,不諳世俗,倒也率性可愛,看他提及自己像是老早認識似的,善寶訝然:“你怎麼知道?”

那人又鼓搗出一酒葫蘆,灌了口,用髒乎乎的袖子抹了下嘴角,仍舊優哉遊哉道:“婦孺皆知,天仙下凡似的,可著雷公鎮隻有善姑娘一個,麵前又一個,不是你是誰。”

善寶謝道:“兄台謬讚,隻是我不懂,兄台說我命不好,卻是什麼道理。”

那人把玩著手中的酒葫蘆:“放著好好的皇後娘娘不做,當然命不好。”

仿佛用針挑刺,刺沒挑出來,卻活生生挑下一塊肉,善寶痛得身子一縮,苦笑:“皇上下詔,將我貶為庶民,兄台難道不知麼,怎說是我不好好做皇後呢。”

那人繼續灌酒,似乎有點猶疑,最後還是道:“皇上,曾經是祖家二少時,在下有幸結交過,皇上的為人我心裏清楚,他下詔將你貶為庶民,或許事出有因。”

善寶大感震驚,首先是這個看著同胡海蛟一樣不屑世俗卻又俗不可耐的人,竟然同祖公略是朋友,其次,這種石破天驚的話,一向最了解她的錦瑟沒有說,一向洞察世事的父親沒有說,甚至去善家看望過她的秋煜亦是沒有說,她卻從一個陌生人的口中聽見,雖然不曉得祖公略是否真的事出有因,這樣一點點的猜疑都讓善寶一直因為怨因為恨而負重般的心,得以稍稍輕鬆。

無論怎樣,這種事善寶懶得提及,並非是因為不光彩,而是曾經光芒太盛,活的就累,而今自己樂得做個庶民,在老林子東遊西逛很是開心,若非有兒子牽絆,那個地方,她是連回憶都懶得有的。

善寶轉了話題:“若兄台不急著下山,可否找個地方說幾句話?”

那人拿不定主意的垂頭思索。

善寶忙道:“我來老虎嶺是去看望木幫大當家青萍,若兄台不計較,可與我同去木幫的山場子坐一坐。”

那人用腳踢了下地上的雪,仰頭看樹梢,反問:“你想同我說什麼?你我素昧平生。”

善寶微微一笑:“隻是閑聊。”

那人就點了頭:“閑聊可以,隻是你們走錯路了,這裏不是老虎嶺。”

於是,善寶三人由他帶路,天黑時就到了老虎嶺,遠遠聽著木幫號子:“順山倒嘍!”

嗓門洪亮,號子傳出去很遠,遠在山穀中回蕩,於是,一棵棵大樹轟然傾倒,砸得地上的雪沫飛濺,清一色的爺們中,立著插花戴朵的青萍,突然見到善寶,青萍喜出望外,正有一肚子的委屈和無奈無處傾訴。

貴客到,青萍責令木把們提早收工,另一邊,廚子當當敲響銅盆,這是開飯的號令。

冰天雪地中,立著排排木屋,這是木把們山上的家,一群糙老爺們嘻嘻哈哈的回了木屋,手不洗臉不淨便開了飯。

屋內照明用的是油鬆,屋外燃著簇簇篝火,每個木屋都是南北兩鋪大炕,炕洞裏塞著大塊的木頭,炕麵熱得燙屁股,木把們脫了鞋子光著臭烘烘的腳丫子,盤腿坐在炕上,耐寒又耐熱,捧著大海碗胡嚕胡嚕的開吃,伴著你一段我一段的笑話,一個個風塵滿麵的臉上蕩漾著無拘無束的笑,甚至那笑都是未經打磨雕琢的粗糙,同這老林子一樣,原汁原味。

此時李青昭摸著心口道:“哎呀我的娘啊,我還以為那家夥能把咱們領到山匪窩裏呢。”

原來她一直擔心著這個。

青萍邀善寶幾個入了席麵。

所謂席麵,便是在木屋的火炕上擺著的粗木桌子,所謂菜肴,大多就地取材,飛禽走獸和菜幹,所謂酒,從山下背上來的未曾過濾的粗釀,難得善寶吃得津津有味,回想於行在時,珍饈美味卻如同嚼蠟,善寶徹底明白,自己是不屬於宮廷的,從小便喜歡看江湖,所以,自己是屬於江湖的,哪怕餐風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