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寒冷……靜靜漂浮在封閉空間,有一種回到千萬光年之外的母星的錯覺。但我清楚其中本質的區別——自由。這正是我無法容忍任何有形無形的束縛的根源所在。
這裏雖然黑暗卻不安靜,我的耳中依稀聽見無數細微的聲音——這麼說大概有點人類化,實際上是,我的神經末梢接收到空氣中各式各樣的神經脈衝,這些信號唧唧私語似的重疊在一起,很難分辨它們的具體來源和含義。
隔著合金壁,我知道在外麵漆黑廣袤的空間裏,還有數以百計的這樣的標本艙,每一口標本艙裏,都囚禁著某個來自地球以外的生命體。
漸漸地,我可以分離和辨析出那些神經脈衝的種類和強弱,以及它們所包含的信息與情緒。當憤怒、狂暴、仇恨、哀憐、痛苦、絕望、麻木……不可計數的情緒信息像垃圾山一樣混合堆雜在一起,隻會令人覺得反胃。
[……他們很吵,是吧?在這裏就跟身處人群沒什麼區別。]一股神經脈衝清晰地接入了我的大腦。冷靜、自製、強大、目的明確而毫不迷惑,那種異常熟稔的感覺……就像我的同類!
感應到我的本體蓬出一簇驚訝的神經火花,他停頓了一下:[是的,我想我們可能是同類……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同種族的寄生者了。]他的語調中似乎掠過一絲傷感,但這道微小的罅隙很快就被填平了,他的神經堡壘依然冷靜而堅固。
我不想告訴他我前幾年剛碰上一個,可惜是個有妄想症的狂躁型精神病患者,這會破壞我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和諧氣氛。
[我輾轉了許多星球,始終沒有遇到一個同類,甚至開始懷疑我們這個種族是否已經滅絕,直到我來到這個星球。也許是地球的統治生物特別粗枝大葉的緣故,這裏隱匿著種類繁多的寄生者,我想如果我一直在這裏等待,遇到同類的概率要比漫無目的地在宇宙漂泊大一些——很高興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為什麼不出去?你知道這地方不可能關得住我們。]我問。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對於一個孤身的流浪者而言,這裏和外麵有區別嗎?而且,前不久我得到了一個預兆,所以就毫不反抗地讓人類抓進來了。]
[什麼預兆?]我明明知道這個答案,卻不知為何充滿異樣的期待,希望他親口告訴我。
[你。]他溫和地說,[我會遇上你,我的同類,我一直在追尋的目標。]
我暫時關閉了脈衝交流。我想我需要一點點時間,來平複有些波動的情緒。
我並不像他那樣,對有生之年找到數量極為稀少的同類如此看重。同類於我而言,沒遇到很正常,遇到了是緣分——當然,Z那次絕對是個孽緣。
但我不能像人類那樣對他說:“嘿夥計,這事兒我可沒你那麼在乎!”
就算我們是一種自製能力很強的種族,也不能保證他在長久的顛沛流離終於心願達成後聽到這樣的回答會不會情緒失控。
[現在你找到了,然後呢?]我重新接上他的頻率,試探性地問道。
[……先離開這裏再說。]他有所保留地回答。
我輕觸了一下標本艙的合金內|壁,[拋棄宿主身體的話,破開這個出去沒問題。]
[不必弄出大動靜,可以悄悄地——]他恍然道,[你才剛到成熟體,或者還差一點才成熟,是嗎?有些沉浸在本能深處的知識,隻有年齡再大一些才能慢慢領悟……沒關係,我可以幫你。現在,好好感應我的神經脈衝,哪怕是最輕微的波動,每一個高峰、每一個低穀……感受它、融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