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過後,哢嚓一聲,緊接著就是劈頭蓋臉的一潑濃厚的漿液。
頭一道過後,雲層不減反增,愈發凝聚起來。天地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唯有提督府這一方寸地界上空,紫光閃爍,稍微見得四周情景。
二爺閉著眼睛也猜得住了,如同一桶熱油灌進了肚腹,活生生炸透了心肝脾肺,疼的叫都叫不出來。不等眼皮掀開,淚花子奔湧而出,和著血水流下。抬眼看時,但見那頭隻會同自己撒嬌撒癡的笨狗,把他護在身下,把一對兒濕漉漉地眼睛來瞅著他,又是無辜又是可憐,滿滿地一缽關切。喉嚨裏頭咕嚕嚕發出些響聲來,甫一張嘴,猩紅一股一股地從中嘔出,傾倒了二爺滿頭滿臉。
——走……
二爺眨巴眨巴眼睛,嘴巴咧了一咧,笑了。老天爺好作怪,早不教我聽得懂他講話,這個時刻,還施地勞什子恩?平白填二爺的心堵。
——兄弟,你在這,我走不了了。
神獒怕已然不能稱為個整體了,小牛犢半大小的身軀,單剩下個腦袋同前肢,頸子往下,脊椎也成了灰,熟肉燒焦的臭味不斷衝進二爺的鼻腔,他自己也不知何時丟了尾巴。如今三耳貓成了無尾貓,那巨犬成了半頭犬,也算得比翼雙飛、連理同枝不?
二爺眼眶子發燙,他這個兄弟,為他擋刀擋槍,如今連雷劈也擋,可不是把自己當成防彈衣、避雷針了?兄弟,承你的深情,教我怎地報答?
頭一道落雷過後,眾人尚不曾緩神過來,兀自驚愕巨變。那白塔真人窩縮在明珠小姐懷中,他心裏頭明白,這道雷可不止是來劈貓的。倘若細究,不論殺孽沉重的神獒,或者行為不義的自己,皆逃不過這懲惡驅魔的天雷。第一道雖然湊巧過了,接下來又不知能否幸運。
它心中盤算,愈有些發虛,忽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就不輕不重把那明珠小姐咬了一口,小姐吃疼,這才回神過來,一見眾人癡傻呆愣地模樣,叫道:“開槍!還愣著作甚!它們是作惡多端,老天爺也不依了。此乃天意,爾等乃敢不從!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明珠小姐的話來得突然,個中又有十足煽動的意味,甫見識造化之力,一眾兵勇宛如驚弓之鳥,還有個不從的?礙於雲層中雷閃不斷,無人膽敢高舉鐵器,隨地撿了些木頭棍棒之類握在手中,三五個擠在一團,互相鼓推前進。
要說那神獒已是個風中殘燭,隻剩下一口氣吊著,巴望著瞧著黑貓逃出生天,休說攻擊,連動也動一下不得,那還有反擊的氣力?隻是他方才不顧一切撲上前來抵擋落雷的那一幕,著實讓人心中生畏,饒是他必死無疑,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保得準他不會絕地反擊,臨死拖一個墊背的?恁般神勇凶悍,即使單剩下個腦袋,隻要不盡數化了灰土,就不能等閑視之。
這一方有所忌憚,動作縛手縛腳。那一方卻是背水一戰,抱定了同歸於盡的心思,半分也不戀棧。二爺早將白狗叫醒明珠的舉動瞧在眼中,複聽得小姐的那一番話,不由得一聲慘笑,把那神獒再看一眼,雖然還站立不動,兩眼已經灰白,卻是氣絕了。
——兄弟,等我。
這隻沒了尾巴的月影烏瞳金絲虎,在一片昏暗當中,化作一支黑箭,嗖地射將出去,直奔明珠小姐!
白塔真人雖然披了一身狗皮,到底是個活人,隻在偶爾電閃時借著微光瞧得個大概,不能夜視。此時更是全神貫注在兵勇身上,何曾防備那隻黑貓?
劉二爺輕而易舉繞過緩慢推進的眾人,臨在富察明珠身前四五步開外,借著一塊石頭一躍而上,嗖地撲在白狗身上。
小姐麵上強子平定,實則也嚇得不輕,究竟是個弱質女子,黑暗中失了視覺,其他感觸格外敏[gǎn],忽聞一聲不善風聲,繼而懷中一沉,驚駭欲死,等不及細察,唬得將懷中連狗帶貓一發猛地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