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不開了,他不知道昨天是怎麼鬼迷心竅會把他送給秦壽去糟蹋,不知道為什麼如此心狠把他的哀求視而不見。
可是,若不下狠手打磨掉他的銳氣剛性,他不會屈服認命,到時尋了機會做出危害齊國的事來,那時候又該怎麼辦?如今這打磨卻怕是過了火,真的蘭摧玉折,將寶玉磨成了齏粉,也太可惜了。
文康專心致誌望著他的臉,久久地看著直到那張臉變得朦朧起來。回過神才發現手停在他的眉頭,似乎是想把他緊皺的眉頭展平。
“昭華哥哥,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寂靜的夜,文康說出一句低低的自語,心裏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愁緒。
待他好些,他自幼受寵不會放眼裏,隻會暗生異心不安份。待他壞些,母後心痛不滿,而自己每將他折磨到痛苦不堪之時,又會有些下不了手。在這來回搖擺反複中,發現一隻腳已經踩入泥淖了。
又是一夜未眠,起床後文康覺得精神不濟,下令免朝一日,又下令各寺觀為太後祈福求太後早日康複,大臣們少不得稱頌一番皇上孝義為舉國表率等等。文康苦笑,覺得自己真是虛偽的可以,他這種讓母親以淚洗麵,最後還把母親折騰病了的人居然也能搏得個孝名。
太傅馮宣得知皇帝免朝,前來探望,見文康精神不振,臉色不好,問道:“皇上可是昨夜沒睡好?”
“沒錯,朕做了怪夢,夢見鞭子,太傅可知何解?”
“鞭子為刑具,是懲罰人用的。皇上夢見鞭子,說明皇上做錯了事,要受懲罰。”
“也許。”文康苦笑一下。“可能朕做錯了事。”
“臣有一言相諫。”馮宣下座進言。
“太傅請講。”
“皇上九五之尊,號令臣民,一定要保持尊嚴,絕不可以出錯。這是關乎皇帝威信。”
文康點點頭,顯然是認為“卿言甚得朕心”。他自幼任性,就算明知是錯了,也絕對不會認錯,何況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
“太傅的意思是,皇帝的威信是絕不許人挑戰的,就算錯了也不能認為錯了。”
“皇上英明,就是這個理。”馮宣為學生的一點就透滿意地點頭。“比如,陛下要平反先皇留下的冤案,隻能以施恩的方式,並不能直言指證先皇斷案錯了,否則皇家威嚴不在,君主威信不存,對不對?”
文康點頭稱是。
文康再去給太後請安,太後仍是對他冷冷淡淡的,疏遠客氣象是陌生人,幾句話沒說完就打發他走,不再象以前那樣乞求討好,也不希望他多留一會兒。
文康看著母親憔悴蒼白的臉龐,空洞無神的眼眸,那一刻有種衝動使他想跪下來求母親原諒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想告知國民,他們的君王絕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孝順仁愛,而是一個偽君子。
可是他不能那樣做,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受萬人敬仰擁戴,身上籠罩著神聖的光環,被高高供在至尊無上的位置,怎麼能出錯,怎麼會有錯,怎麼可以認錯。
從太後宮出來回到皇帝寢宮,他不由自主又到昭華的小屋去。
寢宮西北角有一排庫房,現在騰出來一間安置昭華,門窗是完好的,牆壁剛粉刷過,也安置了床,桌椅等必備家具,通風還好,還點了驅蚊蠅的香,可以算是人住的地方。
昭華躺在床上,還是昏睡不醒,身下是昨日才拿的厚褥,蓋的是夏天用的比較薄的禦被,懷裏抱著織錦抱枕。
昨晚的藥和晚飯還熱在小爐上沒有動。負責照顧他的奴隸稟告,夜裏昭華似是做惡夢但是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