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涼,飽滿圓潤的紫葡萄團團簇簇熱熱鬧鬧,一串一串地從架子上垂下來,帶著巴掌大的碧綠葉子、帶著彎彎曲曲的藤蔓。
葡萄架的附近種著幾棵樹。想來大約是因為如今已入了夏的緣故,一眼看去並未見到鮮豔嬌嫩的花兒,隻有滿樹碧綠的葉子,沉靜而清涼。燕華牽著薑予辭走進小院,繞到屋後,映入眼簾的是三兩株榆柳,一口水井。
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
薑予辭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猛地抬起頭看著旁邊的燕華,撞進了一雙盛滿了笑意和溫柔的眼睛裏。
她剛剛想要開口道謝,卻被燕華一句話止住了:“好了,我們進去看看吧。”
他並不需要她的感謝。
他隻是想讓她得到她想要的,僅此而已。
屋內的陳設十分清雅,牆上隨意掛著幾副畫卷,書桌上還放著湖筆徽墨,一側的白瓷畫缸上描繪著山川湖海圖,裏頭隨意插著幾副卷軸。臥房和書房以半透明的輕紗曼帳相隔,家具也大多是以毛竹和黃花梨木為主,一踏進去就能聞到陣陣清香。
“在這兒住幾天吧?”薑予辭看過了這座小院,實在是忍不住,轉身撲進燕華懷裏,仰起頭巴巴地看著他。
燕華撫摸著她一頭緞子似的烏發,不禁失笑:“我原本就答應了你要在這兒住幾天的啊。”
懷中人明顯僵硬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薑予辭才開口:“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燕華笑得越發厲害起來,薑予辭從他懷裏掙脫,一扭身不理他了。
然而許久都沒聽到身後的動靜。
薑予辭想轉回去,可是又怕燕華就站在後麵看她笑話。但是身後一直沒有響動,她心裏又忍不住慌張起來。
她這是怎麼了?明明先前還記得要撩撥燕華,要為救下南紹、救下薑氏一族出一份力的,可這會兒、可這會兒她竟然開始和燕華鬧脾氣了?
她怎麼敢這樣做的?
薑予辭一麵疑惑著自己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一麵又有些心驚和後悔,不斷勸著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咬了咬牙,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委委屈屈地打算轉身和燕華服個軟——隻是心裏卻還是憋屈難受得不行,這轉個身也轉得像烏龜一樣慢慢吞吞的。
還沒等她轉到個側麵呢,身後忽然湧來一陣馥鬱的香氣,帶著燕華氣息的衣袖扶上她身側,柔軟得像是指尖遊過了一朵雲,卻又分明帶起了一陣風。
“娘子,莫要生氣了。”燕華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他將她環在懷中,伸出手,遞上了一朵重瓣木槿。
手中粉白色的花兒開得豔麗,層層疊疊的花瓣上還沾著些微露珠——山中更涼爽些,又有樹木遮擋,因此才能留下這幾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想起方才在屋後窗下看到的那大叢大叢開得絢爛的花兒,薑予辭麵上微微露出些笑意,半推半就地接下了燕華遞過來的這個台階。
“我們再去多剪幾枝,來插花好不好?”薑予辭拿著花轉過頭,眼睛閃閃發亮。
猶沾露水的重瓣木槿和她鮮妍明媚的笑靨相襯,頗有幾分人比花嬌之感。一雙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此刻彎成了月牙弧兒,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燕華低頭看著她,手中把玩著她腰間的絲絛,淺淺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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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華和薑予辭這便在小院住下了。薑予辭還給小院題了字,道是“閑雲別院”,取的自然是閑雲野鶴之意。燕華日日早起上了朝,之後去戶部衙門處理些事情,便會盡快趕回來陪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侍弄花草賭書潑茶,自是數不盡的閑適風雅。
不過今日燕華卻是被戶部的一樁事情絆住了腳,拖到天色已晚才出了衙門。匆匆忙忙趕回山中,遠遠地隔著林木就看到那一點溫暖的黃色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