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輕手輕腳地拉上床帳,擁著薑予辭也閉上了眼睛。
好好休息吧。
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自己最近特別喜歡寫晚上
可能因為我都是大半夜碼字的(不是)23333
第34章 災區
自打那日過了慶州, 之後車隊裏的氣氛便再沒輕鬆起來過。
倒也是。一路上都是荒涼破敗的景象, 哪個不是看得人觸目驚心?誰還能高興得起來?
而這其中, 又以薑予辭尤甚。
每每看到外頭這般的景象, 她便會想起來夢中南紹成裕二十三年夏的那次水災。
那一次,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餓殍遍野、叫苦連天?
不, 不一樣, 南紹朝廷當時甚至連撫賑的隊伍都沒有派出, 滿朝堂都是試圖護住自己的資產勢力的文武大臣——好一個護住“自己的資產勢力”,怕不是連國庫也給瓜分了個幹淨?
誰都在推諉,誰都在爭吵,誰也不肯出錢出力, 全都像是護崽的母雞。而等到好不容易求了這個求那個, 許下了各種好處要到了賑災物資,一個個又都變得活躍萬分, 誰都想派自己這邊的人去, 混個臉熟, 加個資曆, 升升官長長權勢。
民間受了災的地方哀聲震天, 沒受災的紛紛想要緊閉門戶,一個勁兒地希望流民不要來衝擊自己的州縣,尤其是離得近的那幾個地方,幾乎是人人自危。朝堂上的官員爭吵不休,朝堂後的薑玨每天都躲在書房裏欣賞著那些字畫, 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誰都不要來找他談政事。後宮裏依舊還是一派歌舞升平,蘇祁柔一麵和宮女玉芝說著,臨近秋天,又可以做些阮阮愛吃的桂花糕了,一麵抬手讓把樂坊新排的戲本子呈上來看看。
而十六歲的清寧公主,一身綾羅綢緞,滿頭珠玉琳琅,白皙柔軟的手拿著一柄緙絲團扇,正在禦園中喝著茶聽著曲兒。綠樹濃蔭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她坐在薔薇花架下的秋千上一搖一晃,身邊的宮女們手捧托盤,上頭放著各色點心與一壺清香撲鼻的龍井茶。薑予辭一邊聽曲一邊合著拍子,精致的小臉上是和十二三歲時沒有什麼差別的天真無憂。
好一副荒誕景象。
薑予辭站在二樓的房間裏,隔著窗戶看著從驛站邊的小路上步履蹣跚地走過的路人,衣衫襤褸,一身汙髒,眼神空洞茫然。
他或許也曾經有妻有子,有屋有田,生活得幸福美滿。
她執意救下南紹的行為真的是對的嗎?
眺望著蒙蒙細雨中的青黛遠山,薑予辭的眼神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說到底,自做了噩夢之後她所做的一切,遠嫁北昭、撩撥燕華,根本目的全都是為了救南紹。但是,這個“救南紹”隻是她口口聲聲說著的“救南紹”,她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出發去思考,想要憑一己之力阻止南紹的滅亡、薑氏的滅族。
但她幾乎從來沒有考慮過,南紹的百姓還願不願意生活在薑氏王朝腐朽的統治下。
否則便該如當年的居朝一般,即使有外敵入侵,也有無數仁人誌士不斷奮起反抗,最終收複失地,趕出外敵。在那些與外敵作戰的軍隊中,有很多都是原本的普通百姓自發組織而成的。
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她早就該懂了。
於夢中那時的南紹百姓而言,生活在南紹的統治之下,是漫長而鈍鈍的疼痛;被北昭軍隊攻占,是短暫而劇烈的痛苦。
她區區一個薑予辭,又有什麼資格替千千萬萬的南紹百姓來決定長痛還是短痛呢?
窗戶外的雨下得大了些,如柱的水流順著簷角傾瀉而下,在泥濘的地麵上濺開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收回視線,方才那個艱難行走的人已經遠去,再也看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