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想的那樣,如果是她想的那樣……那她若是隱瞞不報,豈不是要害了北昭?那她,和燕尋的幫凶又有什麼區別……
楚止水閉了閉眼。
北昭十九州,地大而物博。山河萬裏,有千裏冰川,也有茫茫草原,黃土遼闊,關山明月高懸,野獸於林木間穿梭自如。民眾彪悍卻也風俗淳樸,她自幼以身為北昭人自豪,喜歡去市集的客來茶館聽說書人說起北昭從前的輝煌故事,再要上一碟子北昭特有的奶豆腐。
她忠於北昭。
“遞牌子入宮,就說我有要事求見皇後娘娘。”楚止水緩緩睜開眼。她聽見自己無比冷靜的聲音,可事實上她的雙♪唇卻在輕微、止不住地顫唞。
視線下移,樹下一如既往地站著一個藍衫少年,腰懸佩劍,眉眼沉靜,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過來。
看著楚止水蒼白的麵色,江澈微微怔了怔。
他見過的楚止水一向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幾時有這樣脆弱又無助的模樣?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可是手指微微一動就回過神來,末了隻能有幾分焦急地扯出一個安撫問詢的笑容。
楚止水抿了抿唇,緩緩移開視線。
她既然說了有要事求見,薑予辭自然很快便回了話允她盡快入宮。當日下午,楚止水就上了馬車。
過了這麼幾個時辰,她的模樣看起來已經比方才好了不少。江澈沉默地隨行左右,隻是時不時地抬眼看一看前方女子的背影。
像一個安靜的影子。
宮道長長,兩邊的花枝擠擠挨挨,爭先恐後地在三月燦爛的天光下探出頭來,於青石磚上散落一片搖曳的花影。青翠的草木點綴其間,襯著漢白玉欄杆,更添幾分意趣。
一行人卻絲毫沒有欣賞這片春日美景的意思,步履匆匆地掠過小徑,最後踏上廣安宮前長長的台階。
薑予辭已經在主位上候著他們了。
燕華親征,宮中便隻剩下王太後和她最大。雖說如今燕華已經登基,王太後卻依舊好似還有滿腔的鬱憤不平,哪怕燕華臨走前已經下令把宮中事務都交給她打理,王太後還是時不時地要占著一個“孝”字試圖來橫插一手。
薑予辭早上剛剛和她鬥過一回,之後又處理了些宮中雜務,晌午的時候才好不容易歇了一會兒,神色難免有幾分倦怠。
不過……
她看著步入大殿的楚止水,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楚止水看起來怎麼比她還憔悴?
依例行過禮,賜座看茶。楚止水端起茶杯稍稍沾了沾唇,又放下,抬手將一縷發絲攏到耳邊。
她似乎有些緊張。
薑予辭思索著,就看到楚止水忽然看向了她,二人的視線在一瞬間相撞。
——直視貴主,其實是極為失禮的。楚止水生於詩禮之家,貴女出身,對這些不可能不知道。
薑予辭擺了擺手,示意大殿裏服侍的宮女都退下,隻留了揀枝一人。
楚止水輕輕出了口氣。她站起身來,走到大殿正中直直跪了下去,膝蓋磕到石頭上,發出一聲重重的悶響。而她的雙手則高高捧起數張紙來,開口時聲音尚帶著幾分幹澀:“豫王私通南紹、大秦二國,此乃書信往來及楚家探查所得消息,還請皇後娘娘過目。”
語畢,她閉了閉眼。
她做的是對的嗎?
她想起那年滿樹合歡下芝蘭玉樹的少年,撩袍俯身,新雪一般幹淨的手指輕柔地撫過一隻嬌軟的貓兒,明亮的陽光落在他俊秀的眉眼上,勾勒出薄唇邊溫雅的笑意。而後他抬起長睫,日光紛紛揚揚灑落在他點漆一般的眸子裏,流光宛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