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學家說,愛情的發生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化學反應,一種叫做荷爾蒙的物質在男女雙方大腦中產生並迅速發酵,進而演變出一段情感和生理衝擊。
但這種荷爾蒙,隨著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久,產生得就越少。後麵的日子,男人要麼依靠責任與習慣保持忠貞,要麼就隱瞞或拋棄伴侶另覓新歡。
鄒茵覺得自己和陳勤森之間,大約是個異類,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不痛不癢。而所謂的“忠貞”,在陳勤森那個浸靡燈紅酒綠的腦袋裏,根本就是負到一萬值。
z城是個海濱鄒魯,曆史悠久,儀俗濃鬱,宗族姓氏文化隨著東南熱帶季風代代相傳。城內每個村鎮都設有族正,用來維持本村族產與祀田,還有與鄰村之間的碼頭、水田、宗教祭祀等利益紛爭。一般來說,族正就是同村同姓的大佬,具有絕對服眾的財力、實力與威望。當然,如果械鬥中有狼子野心的狠仔把大佬鬥倒了,那世襲的交椅也就移位了。
陳勤森的祖父陳崇璋,就是這個千分之一叛變幾率裏的狠仔,聽說陳崇璋十二歲就混到上海灘杜月笙跟前做了遞煙的親隨,其小子的手段殘戾自不需細說。陳崇璋搶坐了水頭村的堂椅後,六十歲上頭才把位置傳給大兒子陳茂德,也就是陳勤森的爸爸。
按說陳家基因世代優良,老祖輩娶過朝廷的官家小姐,娶過南洋的富庶千金,生下的男兒一個個身材清健出挑,尤是鼻梁眉眼之間叫個英俊,偏偏陳勤森的爸爸陳茂德,五大三粗,脾性糙冽,像不是親生的。
陳崇璋為了給長子一房續香火,先後給陳茂德換過兩任賽鮮花的老婆,終於在陳茂德快三十歲之際,太太陳張氏喜得貴子,生下了帶把兒的陳勤森。
陳崇璋一生三兒兩女,除了長子陳茂德留家守業外,其餘兩個兒子一個在馬來經營陳家的祖產生意,一個在北美開家族礦場,大女兒在市裏當婦女主任,最小的女兒嫁了新加坡的大富豪。對於水頭這個碼頭小村的一把破交椅,幾個兒女是沒人肯和大哥爭的,更不舍得把自個的兒子送回來過繼給長房。因此自打陳勤森出生後,全家裏裏外外都鬆了口氣,金盆銀碗的,要星星不給月亮,儼然把他寵慣成了小太歲。
所幸太太張氏是早年城裏出名的美人兒,陳勤森繼承了祖輩和母親一支的優良基因,容貌俊秀,四肢修長。陳茂德懼內並心懷感激,給兒子取名時把太太的姓氏也加了進去,叫陳張寶。大概因為生在十一月中,典型的天蠍座男,又或者遺傳到祖父的陰狠手辣,陳張寶少小心性冷酷,自我意識極端膨脹。
陳茂德一直擔心這祖宗長大怕是要吃牢飯的,不料還來不及等到他長大,六歲上陳張寶就得了一場小兒麻痹。用陳茂德自己的話說,叫“人咧衰,放屁彈死雞”,給請了個大師來批命,說此兒是一隻水狗投胎,五行呢屬水缺木,將來必散家亂法,不是頭破血流,就是賭-毒髒身吃槍-子,斷難壽終。
嚇得陳茂德趕緊花三萬九千九百七十七,請大師一連氣給加了三個木頭。
這一改名倒是有效,雖然陳勤森那副陰鷙乖戾的眼神沒改,小兒麻痹症確是痊愈了,除了左腿走路稍有一點瘸之外,他對外界新鮮事物沒了興致,整個兒懶怠不思進取了。
陳茂德倒是樂見其成的,有錢人驚死,無錢人驚無米,他這個兒子隻要能本分活著就可以,隻要他不殺人放火違-法-亂紀,別的都不指望,陳家厚厚的財產不怕他折騰。
鄒茵沒有見識過陳勤森要天要地的被溺愛少年史,她在水頭村屬於果民-黨潛逃台-灣時遺留下來的外姓人,日子過得清淡樸靜。當陳勤森沉迷古惑仔、唱著beyond的時候,她還隻是市裏上寄宿的小學生。
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他是在高二的暑假,那時陳勤森已經是個二十二歲的社會青年了。2005年諾基亞手機正風靡全球,仲夏的夜晚她站在三輪推車前,準備幫姑奶奶收攤,就看到他和手下小弟騎著幾輛大摩托在攤前停下。他五官和臉型長得真是非常帥,理著最新潮的韓流飛機頭,額前一縷頭發染成耀眼的金黃色,兩道劍眉濃黑又有型,穿一件漆黑的緊身v領t。
“誒,給我們少保煮一碗雲吞麵!”
聽到小弟在身後舞著鋼管吆喝,他抿著冷冽的薄唇跨下摩托。站起來大約一米七九,身量健挺,脊背一隻綠底的龍鳳紋身從右臂延伸下來,一看就是混道的。
年輕的流氓在認真幹淨的一中女生麵前,總是帶著別扭的破壞性的敵視。她記得那天晚上自己紮著發巾,身上穿的還是沒鋼圈的少女棉布胸-罩,他眼裏帶著摧毀性的冷光,看見風把她的白布短袖吹來拂去,拂出薄薄一點起伏的山丘。那雙眼睛狹長而深邃,盯久了看是會叫人心跳的。
陳勤森不思進取,算起來也是一條83年底的男人,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他除了身材從當年的清健,變得寬肩窄腰更加有型外,思想卻還一直停留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受港台文化衝擊的老式生活裏。今年(2014)蘋果都快要出6了,他還在用著他的索尼滑蓋,平時的消遣就是去發廊洗洗頭,去娛-樂-城打桌球,要麼就是泡溫泉洗桑拿,他也不嫌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