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能持續多久,在車裏坐下時已然纏綿成了不舍和心痛。他能怪他什麼,他能強迫他什麼?經曆過的已經足夠多了。天長地久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顛狂,求而不得時,有多少人在慶幸自己畢竟曾經擁有。
李辰隔著霧氣看到那個模糊的身影無力甩手,氣流震蕩,自己仿佛生生被開膛破腹。暢快淋漓的絕望感,後勁太衝,一時間竟然撞散了所有細瑣的悲傷。關門聲響起時李辰沿著門邊滑坐下去,直到電飯煲裏陣陣溢出穀粒的稻香,才身子一抖爬起來拔掉電源。李辰盛滿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飯大口咀嚼,飯是鹹的,鍋裏還綠著的包菜也是鹹的。李辰抹一把臉嗬笑出聲,白活這麼多年了,竟然耗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失戀是有味道的。
夾生的米飯和菜葉全部卡在喉頭,撐到某個臨界點後一起反了上來。李辰伏在水槽上吐得昏天暗地,一天沒進東西的胃徹底被掏空,酸不啦嘰的胃液跟著湊熱鬧,燒得喉嚨直發癢。李辰掬起水往臉上使勁潑,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緒和味道全部洗滌一空。
這是身體的自我修複,吐出糟劣食物的殘渣,甚至是浸著毒素的血液。可是,那種愛人愛到絕望的心痛,該怎麼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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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了天不會塌下來,失戀了地球照常轉,太陽月亮都很正常,也不曾天降大雨或飛雪彌漫——沒有任何跡象暗示段弈宏,他的經曆有什麼特殊。本來也不過如此,失戀而已,屁大的事。
但不論道理再怎麼明白,總歸還是什麼心情都沒了。段弈宏木著臉勉強撐過幾天,無非更加確定每件事都不對。負氣之下段弈宏暴躁地想,媽的,老子硬撐給誰看啊,既然任性那就任性到底。於是頂著一腦門毫不收斂的怨氣去找曹克南,要求提前預支年假。曹克南納罕道跳舞有那麼可怕麼,要躲去新疆。段弈宏苦笑道也不是,家裏出了點事,早些回家陪陪父母。曹克南看他笑得比哭還難看,猶豫片刻沒再多問,下筆批了假條。
趕在農曆新年前陳思程倒是撞上了一朵大大的桃花。律師事務所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交接資料,年前人手缺乏,高峰隨手把陳思程抓來當苦力,扔過去跑腿。大中午趕上飯點,寫字樓的電梯口堵滿了人,陳思程根本擠不上去,鬱悶之下隻好改爬樓梯。偏偏爬上七樓後轉向了,愣是找不到十一號室,來回轉悠好半天才摸到正門。大橙子對著空蕩蕩的前台發了半天呆,正要發飆,一個臉孔清秀的小姑娘從裏間出來,好奇的目光在陳思程臉上轉一圈後輕笑道,是陳思程律師吧,你好。
“一見鍾情,然後天長地久,這就是俺的目標。”這是不久前陳思程剛跟李辰發表過的愛情觀。
陳思程臉頰紅了幾分,還好他黑一時瞧不出變化。小姑娘自報家門,說我叫曹希文,師傅約了客戶,沒等到您所以先出去吃飯了。材料在這裏,您簽個字就能帶走。就這麼走了必然不甘心,陳思程鎮定如常,腦子裏卻高速轉動,想著找個什麼理由才能多蹭一會兒。沉默之中突然肚子很配合的咕嚕作響,曹希文哎呀一聲,說都這個時間了,陳律師不介意,去樓下食堂吃點東西?陳思程裝不來深沉,笑出梨渦忙不迭點頭。
曹希文帶著陳思程在迷宮般的寫字樓裏穿梭,碰巧對麵走過幾個女白領,架勢高傲的緊,簡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陳思程忍不住納罕道,“什麼公司的啊,這麼牛。”曹希文笑道,“花旗銀行嘛,肯定要端起來的。”陳思程哦了一聲,“就是那個‘每月四千一,年底沒獎勵,領導全老外,打工到嗝屁’的牛掰外企?”曹希文很是驚訝,大力讚揚這首即興發揮的打油詩。陳思程嘿嘿直笑,謙虛道,“這些個外企銀行都一個德行,我一哥們兒在德意誌銀行,除了工資四千七之外,其他都一樣。”
事後陳思程第一時間致電李辰炫耀自己的桃花運,興高采烈嚷嚷道,眼看王保強那小子都快訂婚了,我這次一定迎頭趕上奮勇拿下!李辰安靜聽完兄弟的豪言壯語,最後隻是說了句真好,大橙子你要好好珍惜。掛斷電話後陳思程看著手機茫然撓頭,但眼下他實在太過快樂,不明所以的困惑很快被戀愛的喜悅和回家的激動衝散,轉頭又繼續上網查冷笑話,打算編到短信裏發給曹希文。
陳思程那麼幸福不便叨擾,李辰隻好把發小拉來一吐鬱結之氣。雖然老婆外出拍戲不在北京宏毅是挺無聊,但被碎碎念了半天後還是忍不住爆發,說這大過年的真不讓人清靜。你要舍不得,就把人抓回來,你倆一起去給你爹媽下跪磕頭認錯!要能舍得,就老老實實的,給老子上床挺屍去!李辰張口結舌半晌,冷著一張委屈的臉把質量不過關的樹洞踹出家門。
然而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就算了的,宏毅半夜再次被發小的電話吵醒。那頭李辰中氣十足地吼,海子的那什麼什麼,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根本不是喜慶的詩!宏毅打著嗬欠說那是因為你失戀,所以才看什麼都喜慶不起來。李辰繼續嚎,放你媽的屁!宏毅無奈道,你不信?那好,你聽著啊,爺給你說個絕對喜慶的。於是宏毅壓低嗓音,在寒冬夜色裏溫柔開口,這位先生,你願意娶某某某為妻麼?不論生老病死,貧窮或富有,都忠於彼此永不分離……李辰沒給宏毅念完的機會,摔電話前帶著哭腔吼了句滾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