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段(2 / 2)

在這之前,魏遠爭從不知道江南是這樣勇敢無畏的孩子,也從不知道自己竟是那麼害怕,害怕失去他。

比漆黑的子夜更加漆黑的,是子夜的江底。身體在水流的衝刷下變得麻木,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兩人像無根浮萍,就這樣一路順流直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強烈的求生欲讓魏遠爭從荒蕪的水沼地裏醒來。「呃……」渾身的骨頭像被一根根拆散,魏遠爭吃力地抬起眼皮,正午的強光將他的瞳仁狠狠刺得生疼。

伸手摩挲著身旁的泥地,「江……」,嘴唇幹涸地迸出血來,「江南——」。喉管裏也似乎充斥著淡淡的血腥氣味。

昏睡前的記憶一點點蘇醒過來,那在江麵上微弱的叫聲,「別……死……」,讓他一下清醒了起來。江南,你放心,我不會死。

有生之年,我魏遠爭定不負汝相助之恩情。

你怎能想到,那個吹著竹笛的少年,用他文弱纖細的手,拉開碩大的彎弓。那鴻雁一般的白羽箭,守衛著他眼裏的人,帶了多少決然。

江南,為何你要相救?為何你會跟來?

「呃——」指尖的氣息被衝刷殆盡。回想那一瞬間的抉擇簡直耗盡了他一生的猶豫。他魏遠爭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但這一次是真的有些驚慌了。巨大的岩石,帶著被磨平的棱角橫亙在他們相連的兩手之間。

不放手?兩人的手臂勢必會撞上那塊巨石。放手?那樣他們會各自被水流帶走……

刹那間,魏遠爭鬆開手指,他,賭不起。

可現在,他尋不到江南。江南,江南,你在哪兒?

「汨汨」的江水開始溫柔地撫摩著江南的背脊,他被帶到了水流平緩的下遊。有過路的漁夫將他救起——

「還有氣啊。」

「嘿,醒醒,醒醒——」

江南在周遭喧鬧的人聲中醒來,「你們?」他茫然的看著麵前這幾個五大三粗的漁夫。ω思ω兔ω網ω

「我說老三,你瞧他的眼睛真是好看。」說話的漁夫咂咂嘴,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人。

「唔,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那人想了想,又說:「比城裏頭那些花魁姑娘的眼睛還亮呢。」

「喲,老三,你還見過花魁姑娘?人家肯讓你進她的熱被窩不?」

「哎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

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東拉西扯,江南耳朵「嗡嗡」直叫,頭疼地閉上了眼睛。四公子……「咳,咳——」他嗆出一小口水來,身上被撞出了好多處淤青,酸痛得不行。

聽到江南的咳聲,那幾個漁夫都低下頭來看他。

「要不要給這小子換身幹淨衣服?」其中一個心細些的漁夫出聲道。

「船上又沒多的衣服。前邊就是二胖他家了,等等去他那裏借身。」那個被叫做老三的人接話說。

船身一路晃晃悠悠地在水麵上搖著,江南昏沉沉躺在甲板上,聽著「吱吱呀呀」的擺櫓聲。過了一會兒他勉強坐起來,「水……」他輕聲問,「能給我點水喝嗎?」

老三把水囊遞給江南,還弄了個白麵饅頭塞到他手裏,卻立馬被邊上的人給說了:「今兒個一條大魚沒打著,老三你倒好,晚飯都喂那小子了!」打魚人生活甚為清苦,白麵饅頭平常也是不大吃的。

江南不理他們,隻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個老三,靠在船舷上一口口咽著這個有些幹巴巴的饅頭。「咳,咳……」喉嚨看來是排斥食物,被刺激地又咳了起來。

江南餓過了頭,肚裏其實根本容不下東西,但他還是使勁把饅頭吞了下去。 隻有恢複了體力,自己才可以早點去找四公子。

漁船行上一陣,緩緩靠了岸。下船走了幾步,「二胖,二胖——」,漁夫們扯著嗓子拍著一戶人家的木門。江南仍有些疲軟地跟在他們身後,精神卻稍好些了。

「幹嘛呢這是?」路邊有人走過看到他們,指著這邊問道。

「喲,趙爺——」漁夫們立馬彎著腰臉上堆了笑衝那人道:「我們來找二胖呢。」

趙爺名叫趙武,是這兒的商販,活得可比這些漁夫舒服多了。有時漁夫們還得通過趙武來做些小買賣。

趙武踱著步走到他們跟前,眼睛直盯著江南,朝邊上的漁夫努努嘴:「哪來的小子?」

「剛從江邊救起來的,想帶他來二胖這兒換件幹衣裳。」

趙武繞著江南前後左右轉著圈兒,口中「窸窸窣窣」念念有詞。忽然間湊近了江南耳朵。江南被駭了一跳,向前踉蹌了一步,隻聽到背後趙武有些興奮的笑聲,「二胖剛出門,去我那兒換吧。」

「啊,真是謝過趙爺啦。趙爺您麵善心也善呐——」

「是啊是啊,趙爺真是熱心腸。」

漁夫們眾口一詞,心裏頭想著救江南耽誤事兒,不救又良心不安穩。現在總算抖摟出這個包袱去,正好為自己的良心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紛紛拍起了趙武的馬屁來。趙武生得不醜,也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