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挽著一對驚鴻髻,卻是已嫁作他人婦。訕訕地挪開腳步,少婦先衝他笑了一下:「不要緊。」,聲音甚是好聽。
再看她,人長得也是極美的。欺霜賽雪的玉肌將烏亮亮的眸子襯得含情,眉黛輕描,胭脂點頰,粉麵素裝蓋不住她出塵的端莊與靈氣。曲休不覺有片刻的失神,倒不是起了什麼心思,隻是美顏麗色,欣賞一下總還說的過去。
況且,她的身上,若有似無,結了相仿相識的絲縷紅梅暗香。
「蔚念——」鼓樂鑼聲,絲竹嘈嘈,有男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穿透了重重喧嚷的人潮。
「哎,就來!」少婦聽到喚聲欣欣然轉過頭去應答,這樣的默契,想必那男人定是她的夫君。隻是少婦不知道,曲休也辨別出了這音,抬望眼便有了一時的怔怔。
身後的人好容易擠破了人群,「曲——」剛欲叫他,順著方向見著了不遠處的男人。「啊……」他情急之下一把拽了曲休的衣袖:「走,走啊!」,半拖半跑,壓低的聲音有著些許的顫意。
少婦早已蓮步婀娜,向男人走去。
「在看什麼?」她見自己的丈夫一張俊逸臉龐朝了她方才立的位置,而如今她已站在了身旁,丈夫卻仍是定定地看著那兒出神。
「真像啊……」聽得他細語喃喃,少婦不禁又是一聲問:「遠爭?」
魏遠爭回過頭來,「嗬,沒什麼。」他輕笑道,微眯了眼,手習慣性地揉了下妻子蔚念的額發:「剛讓我,瞧什麼呢?」
蔚念才想起來,牽起他的手,從琳琅的鋪架前托起一隻斑斕猙獰的鍾馗麵具:「你看,它像不像府裏守門的鍾老七?」說著將麵具比在臉上:「像不像?」
魏遠爭「噗嗤」一樂,故意逗她:「像,戴了它,比那鍾馗老七都醜!」
蔚念從麵具底下探出半張麵孔來,尖尖的小下巴微微揚起,唇若點櫻淺淺綻開:「那——我可得戴著它。」綁起絲帶扣上,麵具旁邊一對絡索搖曳得調皮。
「這位相公,和夫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啊。」賣麵具的老板討好而又由衷地發出一聲喟歎。
魏遠爭銅錢擱在架上,方要承話,「砰砰」幾聲,摻著火硝味道的炮聲在橙暖的夜空中炸了開來。眾人聽到響聲,紛紛抬了頭去看。
「是哪戶府上,煙火放得這麼響?」路上的老嫗同孫媳婦結伴而行,暗啞的聲音問道。
「不是煙火。」魏遠爭的笑容讓人看不清深度,他彎下腰去,菱唇一勾起:「老人家,那是打城門的炮聲!」
旁邊鍾馗麵具笑得猙獰,圓圓的木刻眼孔裏透露著無奈與焦慮。
紫禁城巍峨如往常一般,隻是紅牆那頭隱約傳過了平日裏鮮有的繁鬧。和著外頭鼓樂喧天,笙歌聒耳。當然,此刻,應該隻有這皇城,還是一如既往的巋然吧。
值夜的侍衛佩刀一橫:「是哪位大人?」
魏遠爭亮出早揣在朝服窄袖裏頭的令牌,對那侍衛道:「開門。我是大理寺卿魏遠爭,奉皇上之令,特進宮來聽請調度。」
「啊,是魏大人,小的眼拙,這夜黑——」侍衛小跑著,沉重的宮門被推開一道兩人寬的縫隙。
「廢什麼話。」厚白底的皂靴抬起,等不及它徐徐開啟,魏遠爭早已經蹭著朱漆門上金色的鉚釘,急急邁入幽深黑暗的宮徑裏。
「陛下,小魏大人來了。」徐公公俯在晏長治耳畔,恭謹地用他細長的聲音稟道。
晏長治抬起眼瞼,手中的文書輕置在條案上:「宣。」
徐公公忙不迭地點頭會意,肅了肅身子,拂塵一搖:「皇上有旨,宣大理寺卿魏遠爭覲見——」
宮門兩扇嘩然開啟,雙側紅紗貼金燈籠流光四溢。魏遠爭著緋色麒麟袍,沉定地踏入了上書房,一步一步,走到晏長治三尺開外的前方。
晏長治瞥了眼身旁,「你們都先下去吧。」
上書房內四壁迢迢,空蕩肅穆,再輕的話語也要起了回聲。
「陛下,相王起兵的時機果真如您所料,辰時一過,城門便起了動靜。」魏遠爭先開了口,正欲曲起的雙膝被晏長治伸手扶起。
「嗬——」晏長治幹笑,逆光下看不清眸色。
魏遠爭眼睛轉向緊閉的雕窗,那外頭的天亮得發白,照得屋中落地都有了光芒,「還要等等嗎?」,他問。
「現在攻到哪兒了?」晏長治在京磚上緩緩踱起了步,閃動的明黃落在魏遠爭的餘光裏。
魏遠爭皺了眉頭:「怕早已過了宣武門。」
「好!」晏長治放開了聲,大笑起來。「拿了虎符,傳朕的旨意,謀反逆賊京中上下,人人得誅!」
青銅的半麵小符鐫刻著陰文,沉甸甸被奉在了掌心。魏遠爭一瞬間,臉上那僅有的幾抹晦色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軍人與生俱來的嗜血與激情。如那尊虎符般,張揚著獸王不容置否的威懾。
而玉柱琉璃宮燈下,至高無上的皇權擁有者端坐在九龍盤旋的金座中,他的上頭懸了巨大的玄色匾額:萬、世、升、平。
鐵騎錚錚,年輕的勇士踏著玉鬃馬,宛如神龍壇上走下的天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