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懷兮胸口凜然,此人自進了太醫院,一直安守本分,並無過人之資。今日事件,他卻鎮定自若,句句在理,難道真是自己平素看走了眼?
可剛才自己為娘娘診脈,雖不能斷言,但娘娘散脈既存,絕不單是飲酒所致。而他懷疑,是有人在筵席上動了手腳,無奈是實在無法摸尋到病症的源頭。而今,這人又為何能如此自信?
方既成,晏長治傳餘懷兮先行看過。餘懷兮見此方上有白術、當歸、巴戟天等數十味,無錯,待放下方子,他細一思量,一時恨不能拍案而起。
精彩,這幾味藥雖看似尋常,但對德妃來說無異於救命仙丹,自己一直百思不得的病源頃刻間也豁然開朗,若不是在宮中,他真想長歎一句,後生可畏吾衰矣。
待到宮人將藥煎好端來,眾人都已是疲憊不堪。月上中宵,時值深夜,蔚念走過去,看魏遠爭一雙眼熬得通紅,心疼不已,開口勸道:「昨天你就沒睡,若是困了,便先回去吧。」見丈夫沒有半點反應,隻好又叫了聲:「遠爭。」
魏遠爭回過神來,神色疲憊,卻並未有絲毫回府的意思,拒道:「我要看著娘娘與皇子平安,才好安心。」萬一不治,他也好留下來,為太醫求情。
「——啊!」帷幔內德妃呻[yín]著,突然一聲慘叫。端了空碗的宮娥手一顫,「哐啷」碎了滿地的瓷片。
「紫歆。」晏長治跨過碎瓷衝到床前,向太醫怒喝:「這是怎麼回事!」
魏遠爭在一旁也是著急不已,直盯著那跪地的人,卻見他依舊平靜,緩緩奏道:「德妃娘娘身子弱,藥性剛猛難免衝撞。請陛下再等片刻,娘娘自然會有所好轉。」
晏長治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聽他這麼講來,又見餘懷兮也無表示,臉色稍霽。隻是他不知道,餘懷兮之所以沒有表態,其實是因為早已了然,腹痛加重的原因不是什麼藥性猛,而是它正在克製德妃體內的毒物。
果然,不多時功夫,帳內的呼痛聲銳減。太醫依次診脈,均稱母子險情已渡。
龍顏大悅,魏遠爭亦是重重地籲了口氣。隻聽晏長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這一問正合他心思,魏遠爭連忙豎起了耳朵細聽。
行禮,地上的人恭敬回稟:「回陛下,微臣曲休。」
曲休?魏遠爭有些失望,又隱約間想起,這名字好似在哪裏聽過的。
「嗯?是哪兩個字?」晏長治眉頭微挑,續問。
「回陛下,是曲休歌盡的曲、休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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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休歌盡?哪家父母會給孩兒的姓名定下這般悲涼的寓意?一旁注視的那對眼眸像是被這詞中的無奈熏染,蒙上一層淡薄的秋霜。
「好。」晏長治頷首道:「曲休你既今日治朕的皇妃龍兒有功,朕便升你為正六品禦醫,代餘懷兮負責德妃的生產。」
若是旁人聽了封賞,早就受寵若驚,激動得打顫了。要知道由皇帝親自提任,在這太醫院中也是少數。然曲休叩首謝恩,聲音依舊是不疾不徐:「謝陛下。」回話簡練,不作它言。
蔚念嬌手覆上柔唇,不由地打了個哈欠,仰起頭,眼中有了水汽:「遠爭。」她喚道:「既然沒事了,那我們去向陛下和娘娘說一聲,回去吧。」
「嗯。」魏遠爭點了點頭,卻有意同蔚念遠開了一段距離。晏長治身前,曲休正起身,雙眼淡掃過兩人,複又低垂了下去。
「怎麼,是要走了?」剛要攜蔚念行禮請辭,晏長治卻先一步開口。
「嗯。」魏遠爭此時正注意著門外三兩退去的腳步聲和偶爾的幾句交談,於是隨口應道。
滴淚紅燭下,晏長治揉著眉心,也是乏了:「那便回去吧。省的誤了明日的早朝。」說話間聲音有些濁沌。
聽著腳步「噠噠」終於離去,魏遠爭轉回了心思。「咳——」他幹咳了聲,遲疑回道:「那,陛下您,也早些歇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甩手...小黑屋,終於壓倒乃了...
嗯,那禦醫,曆史上就七品八品...我私自晉升了
二月風,裁十裏柔情
才出口,連同他自己在內的三人,皆是一愣。蔚念忙抬了頭去看晏長治,見他臉色端正,像是並未受這話影響。正疑惑垂首之際,卻發現他隨手拈的那張藥單被捏得皺起,一角的墨跡幹涸著,從中間兀地斷裂開來。
蔚念心底一沉,又不好再去注意魏遠爭,思緒萬千,聽得晏長治開口:「朕……」他難得地一支吾,忙揮手掩飾:「去吧。」
手中的藥單還未放下,短短劃過一道曲線,倒像是相思寄得的一方錦帕。
明月,柔腸百結。
魏遠爭這一宿哪裏睡得安穩,幹瞪著眼看月光隱退朝霞出。橘黃的日頭一下衝破了地麵,人昏沉沉地也就起了。
隻是頭重腳輕,上朝像是在雲霄寶殿內,自己位列仙班,身旁翔雲繚繞,耳畔仙樂綿延。「玉帝仙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