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果:「你不要管我。」
「看著我!」楊戩斥喝,沉香被他懾人的語氣一驚,隻好被動抬頭,那倔強而年輕的臉上都是淚痕。
如果舅舅瞧不起他,不如撞牆死了算。
但楊戩沒有,難過地看著他,關懷而痛楚,沉香繃不住了,越是想叫自己不要哭,越是無法自控,多日以來的堅強旋即崩坍,撲到楊戩懷中抽泣:「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人是暖的,心卻是冷的,楊戩的心涼了一截,低語:「我懂。」沒有更多的言語,他說他懂,他就真的懂,溫柔而有力。楊戩任由他抱著,如果,這樣能夠讓他停止顫唞。但他越溫柔,沉香越覺得自己不爭氣,心裏越發覺得難受,眼淚卻偏偏更是沒完沒了,像斷了線的珠子,滾到楊戩心坎處。
他緊緊抱著楊戩,抱著那眼下唯一的依靠,心想,在他有能力展露笑顏之前,他死都不要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臉。
楊戩輕輕安撫著懷中的少年,所謂相濡以沬,大抵如此。徹骨的心痛,徹骨的冰冷升騰,為了一條新天條,他們到底付出過多少代價。從古至今,這三界容得下這麼多的罪惡和戰事,卻容不下小小的平靜和快樂。他忽然想起,昆侖問他,值嗎,值嗎?
他自問:值嗎?
蒼天無語如故,紙錢繼續飄揚,屋外有人低低奏著如泣像訴的小調哀惦死者,而大片大片的雪花依然無休無止灑落人間。
第九章
「舅舅,我覺得很困。」
少年好不容易才站穩,目光迷離,把頭抵在青年胸`前,兩手捉著對方的手袖無力地呢喃。天地變得很靜很靜,隻有對方身上傳來的淡雅幽香充斥一室。青年默默瞅著窗外焦紅卷曲的紙錢飛舞,有感對方的手愈見虛弱無力,他的臉上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輕柔,如夢,眼神卻有一絲絲難言的痛楚。
「那就好好睡一覺。明天我來叫你。」「你不要騙我才好。」「不會。」少年本來還想笑道,他一點也不相信舅舅的說話,那時啊,他就毫無破綻地暪了自己數年之久,然而,睡魔濃重地罩著他,好困好困,這次他沒有能力胡鬧了,隻是模糊地想,明天醒來,他要趕快回複精神,不能再讓對方難過了。
漸漸,少年閉上了眼睛。
「說了要算數啊……」
「嗯。」
「舅舅…..」聲音已經微弱「……舅舅的頭發,真好看。」
「喔?」青年一怔,少年卻沒有再作聲,原來還站著的身子慢慢軟垂,向前倒下。青年半跪卸力,扶著了他。
這一刻,用法力讓對方好好睡一覺,是他暫時唯一做到的,能讓對方好過一點的辦法,明天吧,明天他們還會繼續旅程,一切會好起來。
奈何,
他後來醒悟,世間有句俗語說,低處未算低。待他明晨再次步入房裏,隻有床畔小窗的布簾飛揚,床上的人早就消失無蹤,遺下桌上的小小蠟燭,有點點火光兀自微弱燃燒搖晃。
你不要騙我才好。
言猶在耳。楊戩手裏晃地多了一口三尖兩刃刀,俊顏上罩著冷冷寒霜。昆侖,我楊戩,饒不了你。
同一時間,劉家村一名薄命書生的命運比他們要壞。
村民圍攏著三人,紛紛露出黯然神色,長得脫俗非凡,不食人間煙火似的藍衣女子,衣服早已沾滿沙塵和鮮血,素顏上的美麗雙眸有一腔的絕望,令在場的人為之心酸。她懷中的男人頭發淩亂,臉上蒼白,雙目經已不能視物,空洞地瞧著遠方,口裏卻說:「三聖母,你不要哭,我劉彥昌這輩子沒有什麼可以給你,能夠為你舍命,是我這生的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