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片薄薄的刀鋒:「你就動手吧。」嘯天犬一驚,完了。但沉香轉念間臉上又有些惋惜,語調鬱悶:「不過,想到以後沒有機會看見舅舅的笑容,不能跟你一起過春節,還有,其它的人……」一貫的優柔寡斷,而且,比起三界,他比較喜歡身邊的人:「想想還是有點難過……」楊戩半瞇起眼,緊盯沉香澄澈見底的雙眸:「你還是不懂,為了未來,一刻的犧牲算什麼?」
天兵追上,嘯天犬擋不住了,他們一字排開,隻見箭在弦上,都對準了楊戩。楊戩望過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隻是冷冷一笑,但冷笑也可以極其蒼涼。
通往極樂之前,他們必先進入地獄,三界需要一場血色祭典。
隻是儀式舉行之前,世上總會有人看不化。為了未來而放棄現世中認為重要的人,有人永遠辦不到。如果這樣做真的會快樂,為什麼到了最後一刻,還要笑得那樣哀傷。
一念之間,沉香矮身,躲過了楊戩的刀,二話不說拉著楊戩便走,楊戩輕易甩開了他,佇立在懸崖的邊沿,緩緩地說:「太幼稚了。」
已經沒有路,密集的飛箭直直向楊戩颼過來,千絲萬縷的快樂與哀愁將從此鎖上。
沉香沒有細想,本能驅使下便躍向石壁,借勢一跳,整個人撲向了崖邊的楊戩,頃刻,二人一起直飛懸崖之外,漫天飛雪之中,驚濤駭浪在呼嘯怒嘯,命運繼續搖晃不定。
舅舅,對不起了。我還是會覺得舍不得。
二人直墜進猶如冰窖的大海之中,在深沉的黑暗中一直沉下去,深不見底,眼前沒有光,無所依傍,隻能緊緊抱著了楊戩,誠心祈求他安然無恙。本來還痛著的傷口漸漸麻木,海水啃咬他整個人,隻覺耳暈目眩,意識逐漸遠離肉身,求求你,快點清醒過來。
大多數的箭都落在石壁上,然而拍岸的都是紅色的浪花。楊戩漸漸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而且認得它是誰的血。腦裏忽然完全清晰起來,頭很痛,像醉酒,做了一個瘋狂的夢。夢裏的自己不是他也是他,而夢醒以後,現實也不過是另一場惡夢,從一個夢走到另一個夢,沒完沒了。
如果這是舅舅的真正的願望…….他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的願望到底是什麼,而腥味越來越濃。
沉香。
楊戩睜開眼,藍綠的海水之中,隻曉得懷裏的人已經因箭傷昏厥,海水把他們一直扯向下麵無盡的深淵,無法呼吸,那樣寂靜無聲,那樣無邊的黑暗。
低低的耳嗚滋滋響著。第三次了,他又救了他的命。
楊戩咬牙,藍色的幽光一亮,黑影從水裏霎地竄到半空,水花擊起十來丈高,楊戩扶著沉香,身輕如燕似地緩緩飄落地麵,二人都渾身濕透。一陣刀風,楊戩轉眼狠狠擊潰了包圍嘯天犬的天兵,差一點,牠也得陪著喪命了,可是嘯天犬得救之後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值得可喜。事情從不好轉。
昆侖揚手,天兵退了下來,他靠在牆上,舉頭望天,二郎神,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軟了。
「你把太上老君帶上來。」一名天兵聞言立即騰雲駕霧到天界去,昆侖自語:「隻要一直活下來的話,哀傷也隻會繼續吧。」
但見楊戩臉白如紙,下唇微微抖著,是因為覺得冷還是因為害怕。他心裏太明白幹什麼都沒有用,隻能怔怔任由沉香的生命在旦夕之間消逝。發端冰涼的水一點一點滴在沉香的臉上,薄唇青白,咀角有血絲,但眉頭舒展一如酣睡,安穩舒服地躺在他懷中,而他滿身都是他弄的傷痕。
以前從來都不會覺得那件寬鬆的白袍底下,他的身子如此單薄。總是那樣朝氣勃勃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