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寒暑,他們的臉容都一如當年,一如當年他在劉家村央求自己讓他伴著去昆侖山。
當年啊,如此曆曆在目,再往前想,華山之役倒像是上一輩子的事。
楊戩坐到他身畔,拿起酒瓶嗅一嗅,眉頭不禁一皺,不會喝就不要喝那麼烈的酒,多傷身,再看著他依然年輕卻泛起淡淡醉紅的臉,忍不住低歎。有時候,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了這個外甥歎氣了多少遍:「沉香。」沉香聞聲睜開眼,腦子裏暈乎乎,半瞇著眼看著楊戩的臉半晌,方疑惑地說:「喂,你是誰?」
楊戩苦笑,這就是多年未見的開場白嗎:「楊戩。」
「楊戩啊……」沉香喃喃重複了一遍,忽然一驚,楊戩以為他還要逃,他卻忽然召出斧頭,跳到桌子上,用斧頭指住了他。
秋風颼颼吹過來,卷動地上的黃葉,無休無止地互相追逐,沉香柔軟的黑發和衣袂在空中飄揚,眼神那麼冷又那麼憂傷。楊戩也看著他,不閃不避-------寂靜的夜,清洌的風,挾著時間的流逝,他在他眼裏讀到一點自己的影子。那時他就對嫦娥說,可是,他是沉香,不是我。
他隻希望他快樂如昔。
半晌,斷裂的時間重新接軌,沉香說:「你不要騙我,舅舅他才不會在這兒出現。」他自己心裏計算了一下:「哼……我知道,還有九百多年。」
楊戩心裏暗歎,如果真的還有九百年他就完了,幸好在太上老君等人的多番遊說下,玉帝把他放了出來,好讓他將功補過,眼見沉香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也不好解釋,忽然出手想奪去他的斧頭,沉香反應快擋住了他,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背過他就要走:「我不跟你玩啦。」
走得歪歪斜斜,幾乎跌倒,楊戩沒奈何,上前扶住了他,沉香不從,想撥開他又覺得無力,忽然,他嗅到楊戩身上的冷香,心裏一顫,太熟悉了,他看了他一眼,他的臉如水中的倒影,夢裏的花,搖搖曳曳,多麼遙不可及,他皺著眉說:「你好奇怪,可以裝得似模似樣。」
楊戩沒好氣,著他坐了下來,問道:「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喝酒嗎?」
沉香白了他一眼,這個陌生人真是莫名其妙,可是,他實在跟舅舅長得很像,忍不住,他說道:「書上的人不快樂就去喝酒,我現在不快樂就來呀,你管得著嗎?」說罷對店內的小二嚷到:「喂,我還要兩瓶!」
「夠了,不要再喝。」楊戩望向小二:「對不起,你不要管他。」
沉香有點生氣,站了起來說:「我要喝酒跟你有什麼關係!」
楊戩沉聲說:「我就是要管。」
一時負氣,沉香又怒又難過地喝道:「除了舅舅之外,誰都沒有權力管我的事,我要喝酒就喝酒,你少管。」一雙眼睛已經紅了,太激動了,說完了還在喘氣,撇過頭不想管他,召了筋鬥雲想走,可是還沒有成功,人已經倒下,白色的身影掠過,他扶住了他,說:「別在我麵前逞強。」
沉香還待反唇相譏,卻又全身乏力,隻覺對方身上的冷香又陣陣襲來,一陣恍惚,好像時光倒流,回到了數十年前的一個冬天------心中一酸,那個讓他魂縈夢係卻無法鼓起勇氣去見的一個人。
這一刻他倒是有點不想走了,隨便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