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有意無意在暗中護著這條街,巡邏次數竟比官府裏的人還要勤快,所以他就越發留了心。今日他見機會適當,便主動現了身,不過是示個好罷了。現在目的達到了,他很滿足,剛想再套套近乎,便聽那帶頭人一個輕輕地“滾”字,他也就隻好縮起身來趕緊跑了。
想來這條牌坊街大概會成為芙蓉縣裏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日,音顧再次經過顧非的小樓時,她打破了長期的冰凍,第一次停住了腳,並走進了他的店鋪。
夥計們迅速收拾出了一間房,將音顧請了進去。顧非心底終於鬆了口氣,立在她麵前。
音顧坐著,輕叩著桌麵半晌,這才說道:“夜裏少些動靜,別鬧得人不安生。”
“必要的警告還是少不了的。”顧非點頭。
音顧微微皺眉:“我們是居住,不是要發展組織……”
顧非沉默了一下才道:“以後會小心的,您放心,絕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
“那就這樣吧。”音顧起身。
顧非想了想,讓了身給她,然後送她離開小樓。
其實他還有件事沒有告訴小姐。他雖然沒有慈悲心腸,卻也不是鐵石心腸。他並沒有殺掉離離的家人,因為離離原就是顧家人。他隻是旁枝裏的一個孩子,被夫人求來過繼給小姐的。這件事他現在不會說,將來也許會說,也許永遠都隻是個秘密。
看著小姐離開的身影,顧非站在門口,微微笑了。
而秋去冬來,複春暖花開,一年環轉,終於再次迎來了果實累累。
於是又是一年中秋明月時。
離離已經三歲多了,會牽著小弦家的小妞兒玩耍,像個哥哥模樣。不過自他滿三歲那日起,音顧就仔細地尋遍全城,找了個好的老夫子給他啟蒙。喜眉一度心疼離離年紀尚小,但見他小模小樣地背詩學字時,又陷入了為人母的驕傲中,於是掙紮一番後還是咬了牙每兩日將他送到夫子家中去。
小弦此時已又有了身孕。她記著喜眉的舊事,曾想過再不生孩子了,便想著尋人要偏方。此事餘哥心裏直急,又拗不過小弦,隻得吭吭哧哧地告訴了喜眉。喜眉知道後氣得忙製止了她,兩人經一番肯切相談,又哭又笑後,小弦即打消了那念頭。且她懷孕後與曾經恰恰相反,輪到喜眉照顧她。餘哥對喜眉再次萬分感激,也逐漸習慣了她與音顧的關係,早就不會尷尬難處了。
至於顧非,也再沒離開芙蓉縣,他本就相貌堂堂,性子又內斂沉穩,還有著一幢樓子在那擺著,竟惹來了許多媒婆的關注,使他不堪其擾。而偏偏音顧聽到風聲後開了口,說她與喜眉的意思是他留下可以,成家立業就行……所以顧非最近一直很糾結!
中秋這夜依然熱鬧,雖各家不再像去年那樣聚在街上吃酒,卻又添了相互觀燈之禮。小弦一家,還有顧非都在榆府裏過節,因小弦有孕,喜眉舍不得她辛苦自然就操勞些,幸而她是享受其間的。
吃過飯後離離拎著小花燈央著顧非帶他上街玩去,小弦也忙直笑著要回家,顧非原想等音顧她們一起出去,哪料小弦狂朝他使眼色將他強拉走了。
“為何走的這樣急?”顧非還隻回頭看著。
小弦忍不住笑起來:“你忘了去年今日是什麼日子?”
顧非頓時默然。
“她們一定想單獨在一起。”小弦扶著後腰斜看他,“難道你想去打擾她們?”她正是聽喜眉說過他的事,也存心要看他的態度。
顧非皺眉,片刻之後不敵離離的拉扯,還是離去了,離去前他仍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榆府裏已無什麼燈光透射出來,那兩人剛才並不見有什麼交流,卻原來是早已經約定好了。他終是歎了口氣,彎腰抱起離離:“走,賞燈去。”
這回顧非其實是想錯了。
那廂喜眉隻是去了趟廚房,回來路上竟發現前邊靜悄悄的,然後隻看到音顧正在一盞一盞地吹熄燭火,而剛才還熱熱鬧鬧的人全不見了。
“他們人呢?”
“賞燈去了。”音顧回道。
喜眉愣了愣,惱道:“怎麼也不等等我們!”
“嗯,我們這就去。”音顧將最後一盞燈吹滅了,在黑暗中抓住了喜眉的手。
還沒有在黑夜裏兩個人這樣定定地站著說過話。喜眉覺得有趣,努力地眨著眼睛想要仔細分辨對麵音顧的眉眼。
“那我們的花燈呢?”
喜眉剛問完,忽覺肩上一沉,一件披風已經落了下來。她握了替她抹黑係帶子的手,笑道:“外麵也不冷,何況人多,哪需要這個。”
“我們去的地方會冷。”音顧低聲說道,係好後便拉著她的手出去。
這會兒喜眉才覺著不對了,想來小弦她們是故意避開的。她吐了吐舌頭,乖乖地跟著音顧出門,雖不知道她要帶自己去哪裏,心裏卻是十分期待的。反正音顧上哪兒,她自然就上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