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道去世以後,我高祖父覺得頭上的天都塌了一半,比當年他自己父母過世還要難過。
孩子的降生,師傅的去世,一死一生,一悲一喜,悲喜交加,讓他整個人都亂了,除了哭,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時候我高祖母蔡清君就勸他,讓他去找村裏幾個和王守道交好的老人,問問他們該怎麼辦,最好商量著先把王守道的喪事辦了。
村裏有幾個老人和王守道算是莫逆之交,雖然年齡幾乎差著輩兒,他們之前也都受過王守道的恩惠,最後幾個老人一商量,辦喪事就不再讓我高祖父操心了,因為我太爺剛剛降世,我太爺和高祖母還要人照顧。
王守道過世六天後,也就是二月十三,王守道出殯,也就是下葬。
那天出人意料的,來了很多人,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幾乎是人山人海。在那些前來吊喪的人裏,大多數人我高祖父根本就不認識,有的人甚至不遠千裏趕來,就連董有財也帶著兒子來了,並且讓他兒子給王守道披麻戴孝。
唯一讓人歎息的是,王守道沒有直係親屬,而且誰都不知道他的家裏人在哪裏,他在三王莊其實屬於外來戶,多年前隻身一人來這裏定居的。董有財隻是他遠房的一個表親,在一個偶然之下才相認的,對他家裏情況也不了解,他們表親還是從王守道一個姐姐那邊論的,但是王守道的姐姐已經過世五六十年,就連他姐姐的兒女都已經過世了,再往下的那些小輩兒,和王守道之間已經沒了來往,也就再沒人知道王守道的家室和來曆。
這也導致了在孝子這一方麵,隻有我高祖父一個人,我高祖父嫌冷清,怕他師傅臨走麵子上過不去,就把自己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也叫了過來,我高祖父那兩個弟弟和妹妹的孩子加起來能有十幾個,最大的都成家了,人人給王守道披麻戴孝,就跟當年他們父母去世一樣。這樣一來,在孝子孝孫的人數上看著也算壯觀,至少這讓我高祖父覺得很安心,相信王守道在天之靈也會覺得很欣慰。
當奶奶講到這兒時,我問我奶奶,王守道到底是什麼來曆?我奶奶說,可能是春秋戰國時期鬼穀子王禪的後人。鬼穀子王禪,也就是孫臏龐涓、蘇秦張儀的師傅。至於王守道是不是王禪的後人,這個,已經不可考證了。
王守道過世以後,唯一讓我高祖父耿耿於懷的,就是他沒能讓師傅在臨閉眼之前見徒孫一麵,這是王守道的遺憾,也是我高祖父的遺憾,我高祖父還有點自責,責怪自己沒能早點兒成親,隻是這時候人已經不在了,說什麼都晚了,就像那句話說的,子欲養而親不待了……
我高祖母為了寬慰我高祖父,也為了紀念王守道,就給我太爺取名為劉念道,字秉守。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過去了,家裏雖然少了個老人,卻多了個孩子,並不顯得冷清。
我高祖父依舊每天夜裏打更,前晌休息,後晌幫忙照顧孩子,偶爾有人來請,出門給人家幫下忙。
三年後,也就是1870年,清同治九年,庚午年。我高祖父這年四十三歲,高祖母二十五歲,太爺三歲。
這一年很邪性,全國各地發生了上千起兒童失蹤案件,失蹤兒童年齡大多為三歲以上十歲以下,官府查無實果,搞得全國上下人心惶惶。
失蹤兒童案在天津尤為突出,當時外國教會在天津開設有“育嬰堂”,近似於現在兒童福利院的形式,專門收留、收養孤兒。
同年六月初,天氣炎熱,疫病流行,教會“育嬰堂”中有三、四十名孤兒因患病而死。
天津民眾因此懷疑兒童失蹤案與外國教會有關,懷疑外國修女以“育嬰堂”為晃子,實則綁架、殺害兒童作為藥材之用。於是,民情激憤,士紳集會,書院停課,反洋教情緒高漲。
六月下旬,天津數千民眾包圍教堂,與教堂人員發生口角,繼而衝突,憤怒民眾打死打傷包括法國領事館工作人員在內數十人,焚燒包括法國領事在內,基督教、天主教教堂等數座,史稱“天津教案”。
這個時候的黃河兩岸,也發生了十幾起兒童失蹤案,單三王莊就有三名兒童失蹤,也是查無實果,很是蹊蹺。
我高祖母怕我太爺出現意外,和我高祖父商量之後,帶著我太爺回了娘家。當時蔡府依舊有錢有勢,如日中天,家裏不但家丁眾多,還請了幾個護院武師,一大幫人日夜巡邏,要比三王莊這裏安全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