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那山溝裏橫七豎八,躺的到處都是血呼啦的屍體,日本人讓村民把這些屍體從山裏一個個背出來,埋在了我們村子東北角的一個土溝裏。因為屍體太多,把土溝都填平了,最後在上麵淺淺蓋了層浮土。
王草魚的兒子王實誠、孫子王小順、王小二也被日本人趕去背屍體了。前後整整背了三天,父子三個每天晚上回到家裏的時候,身上全是血汙,就跟三個血人兒似的,十分嚇人。我太爺吩咐他們,衣服也別換了,第二天接著再穿,等屍體背完了,把裏外的衣服全脫下來燒就是了。
據王小順後來回憶說,那支國名黨軍隊大概有四百多人,有些是被槍打死的,有些是被刺刀戳死的,還有些給炸彈炸碎的,胳膊腿兒到處都是,慘不忍睹。他們背的那些屍體裏也有日本人的屍體,不過不多,總共也就三四十具,這些人裏有些還不是被槍打死的,像是用刺刀切腹自殺的。
其實這些切腹自殺的日本兵就是重傷員,日本人的軍隊裏基本上沒有重傷員,一旦重傷,不是自己解決,就是別人替他解決,他們的部隊向來不讓重傷員拖累。
在國軍那些屍體裏麵,有兩個穿著軍官衣服的人,腦袋沒了,看樣子給那些日本人割去了。
經過這一仗以後,村裏再沒來過軍隊,不管是國名黨的軍隊還是日本人的軍隊,都沒來過。我太爺他們家開始請人重新蓋房子。
小山村裏沒了兵災,看似平靜了下來,不過,卻很快鬧起了邪乎事兒,要多邪乎有多邪乎。
這時候,已經入了秋,我太爺家的房子也已經蓋好了,全家人也都搬了進去。之前蓋房子的時候,我奶奶打算把家裏僅剩不多的黃金砌進牆裏去,畢竟這兵荒馬亂的,家裏放這些東西心裏不踏實,不過,我太爺沒讓,我奶奶隻好作罷。
這天下午,王草魚拄著拐棍來到我太爺家裏,苦著臉跟我太爺說,家裏的男人除他了以外,其他人都有點不對勁兒,怎麼個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想讓我太爺和我奶奶上他家裏看看去。
我太爺聽了二話沒說,招呼我奶奶一聲,立刻跟著王草魚到了他家裏。
這時候王草魚家裏的男人,除了王草魚以外,也就是王實誠、王小順和王小二他們父子三個。
這時候,父子三個都躺在屋裏呼呼大睡。王草魚說,自打前幾天開始,三個人就一直吵著身上沒勁兒,大清早起來就犯困,飯也吃的不多,這幾天,幹脆被子一蒙頭,賴在床上不起來了,看著像是生病了吧,把郎中找來看看,郎中說沒有病。
王草魚家裏總共三座房子,前兩年老伴去世了,王草魚一個人住堂屋,王實誠兩口子住東屋,王小順兄弟兩個住西屋。
我太爺首先跟著王草魚來到王實誠住的東屋,王實誠正在裏屋床上躺著,被子蒙著頭,他老婆在床邊愁眉苦臉坐著。
我太爺走到床邊拉開被子一看,王實誠在床上整個兒蜷成一團,渾身還在打哆嗦,很奇怪,再往他臉上一看,臉皮比平常白了很多,就像那種死人白,白裏透陰,說是在床上呼呼大睡,眼睛卻是睜著的,眼睛珠子裏掛滿了紅血絲,整個人顯得既呆滯又散漫,像丟了魂兒似的。
就在這時候,王實誠毫無征兆地“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把掛滿血絲的眼睛珠子朝我太爺冷冷瞪了一眼,抬手把被子奪回去兜頭蒙在身上,一仰身,又躺回了床上。
我太爺蹙了蹙眉頭,這狀況像是鬼附身,不過又不是鬼附身,被鬼附身的人一般都是亂跑亂罵,沒這麼老實的。要說是被什麼冤魂或者畜生滋擾,看著又不太像,被冤魂或者畜生滋擾的人一般都是絮絮叨叨、胡言亂語,沒有躺床上悶頭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