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的人這次也是下了血本,由村長牽頭,挨家挨戶湊錢湊糧食,我太爺家當時也拿出了五塊大洋,各位別覺得我太爺家摳門兒,當時隻有糧食貴,勞動力是非常廉價的,就這五塊大洋打刻六塊石碑都綽綽有餘,可以說我太爺家幾乎把刻石碑的費用全承擔了下來。
隨後,村長和村裏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拿上錢(這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裏包括我太爺,因為我太爺家出的錢最多。)一群人到山腳下找了幾戶專門打刻墓碑的石匠,出高價敦促他們晝夜趕工,以最短時間打刻出鎮村石(以下簡稱鎮石)。
我太爺本不想摻和這些事兒,之所以跟去,是怕那些石匠們把鎮石搞砸了,程序上一旦出現錯誤,整塊鎮石也就報廢了。
兩天後,八塊鎮石打刻完畢,村長和我太爺他們幾個老人到外村雇了十幾個壯勞力,用驢子車把鎮石全部拉回了村裏。
在沒往回拉的時候,我太爺悄悄看了看那些鎮石,刻的不錯沒啥問題,隻要埋下去就能起作用。
次日,天還沒亮,村長又找來我太爺,說是要到黃花洞把歆陽子接過來埋鎮石。這一次,我太爺借故沒去。
村長和其他幾個老人套了兩輛驢子車,其中一輛驢子上載著滿滿一車糧食,摸黑兒到黃花洞接歆陽子了。
也就剛剛吃過早飯沒多久,村子裏再次響起了鑼聲,我爺爺好事兒到外麵看了看,回來跟我太爺說:“黃花洞那道長給村長他們請來了,正帶人在村南頭兒埋鎮石,人怪多的,很多外村人也來瞧熱鬧了。”
這時候秋收早就忙完了,家裏地裏也都沒啥事兒,導致附近閑人挺多,過去那些人沒啥娛樂項目,見不得哪裏有熱鬧可瞧。我太爺帶著我奶奶我爺爺,和那些閑人們一樣,也跑去瞧熱鬧。
等到了地方以後,第一塊鎮石已經埋下,就見歆陽子這時候一臉肅穆,掐著道訣,垂著眼皮,嘴裏嘰裏咕嚕念叨著,圍著埋好的鎮石正在慢慢的來回轉圈兒,看著挺像那麼回事兒。
鎮石前麵,村長帶著那些生怪病的村民家人,老弱婦孺一大群人,正恭恭敬敬給埋好的鎮石焚香磕頭。磕完頭,村長起身念祭詞、燒祭文,那些村民再次朝鎮石磕頭。
等村民們起身以後,歆陽子停止轉圈兒,走到鎮石正麵,嘴裏朗聲念道:“誅妖驅邪,青石永鎮,黃花大仙急急如律令!”念完,手掌由上自下,在鎮石上輕輕一撫,村民們趕忙再次跪下磕頭。
整個兒場麵,弄的既然隆重又莊嚴,把那些看熱鬧的外村人唬的也是一臉虔誠,站在旁邊大氣兒都不敢喘。
看到這一幕,我太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因為這些都是我太爺指使歆陽子這麼做的。依著我太爺的意思,越隆重越像那麼回事兒,歆陽子在村民心裏的地位才會越高,將來黃花洞的香火才會越旺勝。
不過站在村民那邊的立場上來說,我太爺指使歆陽子這麼做,多多少少有點兒缺德,人家家裏都這樣兒了,你還變著法兒折騰人家,不過像我太爺這種人,咱就不好說他啥了,他連自己的親姥爺都氣死了,這又算個啥?
等埋到第二塊鎮石的時候,歆陽子無意間發現了人群裏的我太爺和我奶奶,暗中朝我太爺和我奶奶微微欠了欠身,我太爺和我奶奶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笑了笑,點了下頭。
等埋到第四塊鎮石的時候,也就是村東北方那塊鎮石,別人不覺得怎麼樣,我奶奶突然打了個哆嗦,我奶奶皺皺眉頭,低聲對我太爺說道:“爹,我怎麼覺得怪怪的呢。”
我太爺扭頭看了我奶奶一眼,“怎麼了?”
我奶奶搖了搖頭,“不知道,就是覺得這東北方向很怪,好似不太幹淨。”
我太爺一笑,朝不遠處正在填埋的那塊鎮石看了一眼,說道:“沒啥可奇怪的,鎮石不就是鎮這些不幹淨玩意兒的嘛,咱看咱的熱鬧,不用管它。”
我奶奶聽我太爺這麼說,點點頭,不再說啥了。
八塊鎮村石,足足花去一前晌的時間才埋好,中午的時候,歆陽子被村民們簇擁著到村長家裏吃飯了,那些外村看熱鬧的人見沒啥熱鬧可看了,三五成群小聲兒議論著散去了。
此時此刻,終於喧囂落盡,八塊鎮村石靜靜地佇立在村子八個方位,就像八位威武的守村大將軍似的,同時,它們也是八麵活招牌、八塊豐德碑,不管從村子哪條路進出,人們都能看到它們,正麵刻著八方神的名諱,背麵刻著“黃花洞青石道人”。
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是村裏人還是外鄉人,老百姓一眼就能看明白,這是黃花洞青石道士所立,鎮村的同時,也幫著黃花洞做了最直接的宣傳,這也是我太爺傳授歆陽子“八方石”,卻沒傳他“四方石”的真正意圖,用我太爺的話說,“四方石”是埋在地下的,若是用“四方石”鎮村,等到幾十年以後,誰還記得村裏埋過石頭?誰還記得黃花洞那位舍身成仁的青石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