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太爺問那年輕人的名字,我爺爺連想都沒想,直接回道:“鄰村兒陳禿子的兒子,陳小禿。”
我太爺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陳禿子,就是前幾年跟別人家的媳婦兒鬼混,後來讓他們村裏人捉奸在床,把腦袋燙成疤的那個?”
“就是他兒子,我聽他們村裏人說,自打十幾年前陳禿子的老婆難產死了以後,陳禿子就沒再成親,這十幾年一直跟他們村兒裏一個女的鬼混,前幾年才給人逮著,不光頭上給人用烙鐵燙成了疤,褲襠裏那玩意兒也給人割了。”我爺爺一口氣回道。
“哦”我太爺聽完沉吟了一下,又問:“跟陳禿子鬼混的那個女人……後來怎麼樣了?”
我爺爺想了想,不確定說:“可能死了吧,反正這兩年沒聽人提起過她……哦對了,我聽咱村兒裏人說,那女的給她男人捉了奸以後,被她男人扒光衣服吊樹上打了半宿,後來就跟牲口似的捆家裏不讓出門,打哪兒以後,村裏誰也沒再見過她,好像前一陣子我聽人說,去年開春兒的時候,她們家裏啥吃的也沒了,她男人餓急了,就把她殺了吃肉了……”
聽我爺爺說到這兒,我奶奶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爺爺看了我奶奶一眼,“你歎啥氣呀,像這種娘們兒,他男人吃了她也活該。”
我奶奶瞪了我爺爺一眼,抬手又在我爺爺胳膊上可勁兒掐了一把。
我太爺這時候沒理會我奶奶和我爺爺的小動作,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要這麼說,水碗裏的那張女人臉,十有八九是這女人的,真要是給人剔骨了、燉肉了,這怨氣可不小。”
我奶奶說道:“我看不會吧……要是真那女人的,她怎麼會找陳禿子的兒子呢,要找也是找她男人和陳禿子呀,還有,她咋知道您的名字呢?”
我太爺深吸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怪就怪在了這兒,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難道……我過去跟她照過麵兒?”說著,我太爺轉過頭看著我爺爺,“那女人和她男人的名字,你知道嗎?”
“知道。”我爺爺連忙點頭,“女的叫桂花,娘家姓劉,她男人姓茹,外號茹公公,大名茹思清。”
“劉桂花、茹思清……”我太爺把兩個名字反複念叨著,冥思苦想起來。
我奶奶這時候小聲兒問我爺爺,“那男的外號咋叫茹公公呢,是個太監嗎?”
我爺爺嘿嘿一笑,低聲回我奶奶,“不是太監,這都怪他爹娘沒給他取個好名字,大清朝早就完了,他名字卻叫‘思清’,村裏人一開始喊他皇帝身邊的狗腿子,後來就直接喊他茹公公了。”
我爺爺說完,我奶奶也笑了。
就在這時候,我太爺搖了搖頭,嘴裏說道:“不認識,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
我奶奶一聽,連想都沒想,隨口說道:“爹,要是那女的認識您呢?她不是也姓劉嘛,要是咱劉家門兒裏的人,她知道您名字也就不奇怪了。”
“啥?”我太爺顯然沒想過這一點,頓時愣了一下,緊跟著,臉上的肌肉莫名抽搐了幾下,再也不說話,從腰裏抽煙袋杆子,窩上煙絲,一口口抽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奶奶見我太爺臉不對,舔了下嘴唇,心裏後悔自己嘴太快了,劉桂花要真是劉家門裏的人,叫我太爺這臉往哪兒擱?
狠狠抽了幾口煙,我太爺吐著殘煙冷冷問我爺爺,“你知道那劉桂花娘家是哪兒的嗎?”
我爺爺這時候也看出不對勁兒了,“我、我……”
“別吞吞吐吐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我聽說她娘家是黃河邊兒上的……”
吧嗒!
我太爺手裏的煙袋杆兒跌在了地上,煙袋鍋裏還在往外冒著青煙……
房間裏,瞬間沉默了下來,我奶奶和我爺爺像做了錯事兒似的,微微低著頭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許久過去,我太爺把地上的煙袋杆兒撿起來,長長歎了口氣,回憶似的說道:“我三叔……也就是你們三爺,有個重孫女,到現在也有四十來歲了,按輩份兒論,她該叫我聲‘爺爺’,好多年前,我聽劉莊的人說,她是嫁到了這一片兒,從年齡上來看,這個劉桂花很有可能就是她……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兒?”
這時候,我奶奶說話小心起來,同宗的閨女死的這麼慘,我太爺心裏肯定不好受,我奶奶說道:“爹,興許不是她呢,黃河邊兒上姓劉的又不是咱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