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仰看著樹上,我太爺激動的下巴上的胡須都抖了起來,朝樹上連忙招手:“來來來,快下來,快下來,讓我看看……”
我爺爺這時候剛把供品香爐擺整到一半兒,聽到動靜兒抬頭朝我太爺這裏看了一眼,就見我太爺臉上這時候好像已經老淚縱橫,整個兒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站在那裏仰看著樹上激動的渾身顫抖。
就聽我太爺這時又說:“猴子啊,都這麼多年了,你、你這是到哪兒去了,咋就回來看看我呢?你知道嗎,蕭兄和十一他們,早就不在了呀,現在就剩我一個了……”說著,我太爺抬起手哆哆嗦嗦抹了把眼淚,激動的難以形容。
我爺爺這時候一臉莫名其妙地拄著拐杖從地上站起來,看著我太爺問道:“爹,您這是在跟誰說話呢?”
我太爺似乎根本就沒聽到我爺爺的話,依舊仰頭看著樹上,自言自語似的,“你也想我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想我,嘿嘿嘿嘿……”說著,一邊哭,又一邊笑了起來。這在我爺爺看來,端是怪異到了極點。
“爹,您這是咋啦?”我爺爺拄著拐杖走到我太爺身邊,伸出手輕輕拉了拉我太爺的袖子。
就在這時候,我太爺猛地把頭一低,眼神從樹上移下來,看向了他自己跟前四五尺遠的地方,也不理會我爺爺,緊走幾步,走到他看著的那地方,像摸一個十來歲孩子似的,抬起手一臉狂喜加溺愛的摸了摸……
我太爺這時候分明是在摸空氣,我爺爺立時就懵了,“爹,你這是……”
“猴子呀,來來來,咱倆坐下來好好兒說、好好兒說……”我太爺這時候似乎已經當我爺爺不存在了,激動地指了指樹身,緊跟著,一隻手好像拉孩子似的,親熱地拉著個什麼東西,走到老槐樹樹身那裏坐下以後,那臉上又是激動、又是感慨,眼睛裏還在不停往外流眼淚,時不時抬手擦一下。
我爺爺想拄著拐杖湊過去,就聽我太爺這時候又說話了,“啥?你說楚軒呀?”我太爺哽咽了起來,“楚軒也不在啦,等我回到玉門關的時候,就剩一胚黃土啦……我在她那墳頭兒坐著、看著、想著……我、我……”我太爺話再沒說下去,失聲痛哭,打破了寂靜的黎明,肝腸寸斷,聽的我爺爺都想跟著掉眼淚……
“哥,咱爹這是咋啦?”
我爺爺扭頭一看,我奶奶不知道啥時候回來了,一臉驚色,肩上也沒挑擔子,看樣子是聽到我太爺的哭聲以後,扔下擔子慌慌張張跑回來的。
我爺爺一臉無奈看了我奶奶一眼,“我也不知道這是咋了,我剛才在那裏擺供沒注意,聽到動靜兒時候,咱爹就、就成這樣兒了……”
“那你傻站這裏幹啥,咋不過去勸勸呢!”我奶奶狠狠瞪了我爺爺一眼,我爺爺張了張嘴,一臉苦澀。不過,我奶奶沒等我爺爺出聲兒解釋,跺了下腳,撇下他幾步走到我太爺身前,見我太爺滿臉淚水,我奶奶忙蹲下身子從身上掏出手絹,給我太爺擦眼淚,“爹,您這是咋了,有啥傷心事兒,您跟我和哥說呀。”
我太爺這時候好像渾然不覺,任由我奶奶給他擦著眼淚。側著臉朝身邊看著,我太爺又說,“猴子呀,都這麼些年了,你的個頭兒咋一點兒都見沒長呢,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你也吃了苦不少吧,啥?你還想吃燒餅呀?好好好,你等著你等著,我這就給你買燒餅去……”
說著,我太爺就要從地上站起來,我奶奶這時候還在用手絹給他擦眼淚,我太爺抬手把我奶奶的手絹打到一邊兒,扶著身後的老樹站了起來,回頭又朝樹身那裏看上一眼,“等著啊,可別亂跑,一會兒燒餅就給你買回來了!”
我奶奶一臉愕然,抬手在我太爺眼前晃了晃,“爹,爹?您到底這是咋了?您看看我,我是枝兒呀!”
“別喊叫了。”我爺爺拄著拐杖走了過來,“要是能喊的應,我也不會站那兒傻站了。”
我奶奶猛然扭回頭,冷冷質問我爺爺,“你說,咱爹這到底是咋了,我剛才離開的時候還好好兒的!”
我爺爺一臉冤枉,“你、你問我,我問誰去!”說著,我爺爺抬手朝樹上指了指,“要不,你問問它吧,咋爹剛才就是朝樹上看了一眼才成這樣兒的。”
這時候,我太爺居然圍著老槐樹轉起了圈兒,一邊轉圈兒,一邊張望,嘴裏還在小聲念叨著:“買燒餅,給猴子買燒餅……哎,這條小路咋這麼長呢,走了這麼遠,咋也不見個村子呢?”
一聽我太爺這話,我奶奶頓時一驚,鬼迷心竅?下意識抬頭朝樹上看了一眼。這一眼下去,我奶奶木雕泥塑似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再動彈,緊跟著,旁邊的我爺爺渾身頓時泛起了寒意!
就見我奶奶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樹上,臉上居然露出了怪異的笑容,眼睛眨了兩下,撲簌簌掉起了眼淚。
怪呀,都怪到了極點!
還沒等我爺爺弄明白咋回事兒,就聽我奶奶哽咽著說道:“你們……你們真的是我親爹娘?真的是我親爹娘嗎?”緊跟著大哭起來,“爹呀,娘呀,閨女好想你們呀……”我奶奶渾身抖動,仰頭看著樹上聲嘶力竭、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