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用現在的鍾點來計算的話,大概在晚上八點鍾左右。
我爺爺這時候聽歆陽子說鐵釺剜在了樹根上,於是扭頭朝院裏看了看,院子裏有樹是不假,不過離西牆根兒這裏太遠,樹根不可能竄到這裏,蹲下身子又朝坑裏看了看,坑裏雖說隻有二尺來深,卻因為天色的緣故,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楚。
我爺爺讓歆陽子先別挖,他自己一轉身,朝房門那裏走去。我奶奶見了遠遠的就問他,“哥你又要找啥嗎?”
我爺爺爺回了我奶奶一句,“也不知道挖著啥東西了,到屋裏找個能照亮兒的燈籠蠟燭啥的。”
我奶奶聽了忙說,“那你別動了,我去找吧。”說著,我奶奶緊走幾步進了屋。
屋裏比外麵更黑,我奶奶劃著一根洋火舉著照了照,也沒見著燈籠蠟燭啥的,隻有中堂方桌上靠裏麵的一角,放著一隻粗瓷小碗,憑我奶奶這時候的感覺來說,那應該是一隻油碗。
走過去一看,果然是隻油碗,裏麵盛著有大半碗菜油,油裏浸著一根棉花套搓成的撚子,撚子一頭兒盤在碗底,一頭兒探在碗沿兒上,這應該就是陳禿子父子晚上用來照亮的油燈了。
點著撚子,我奶奶從桌上端起油碗朝屋裏照了照。屋裏的擺設很簡單,不過收拾的挺利索。靠西牆那裏放著一張木床,上麵被褥不多,看樣子是陳輝休息的地方;東麵是個裏間,掛著一麵青布門簾,估計是陳禿子休息的地方。整個房子,除了莫名其妙的陰森氣息,也再沒啥奇怪的地方。
看了幾眼,我奶奶端著油碗回到院裏,油碗遞給我爺爺以後,她又遠遠地站到了一邊。
再說我爺爺,從我奶奶手裏接過油碗,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托起油碗,彎下腰就往坑裏照。借著油燈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線,我爺爺朝歆坑裏那鐵釺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下去,頓時猛抽了一口涼氣,手一哆嗦,險些沒把油碗直接扔坑裏。
就見那隻鋒利的鐵釺頭一半紮進土裏,一半露在外麵,鐵釺頭周圍土全是濕乎乎的紅色,就像給鮮血沁紅似的。
這時候歆陽子還在坑裏站著,茫然不覺,我爺爺壓著心跳對他說道:“道長,我看你也累了,上來歇會兒吧。”
歆陽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貧道還不累,劉老弟可否告知貧道,鐵釺究竟鏟到了何物?”這時候雖說有了亮光,歆陽子的眼睛似乎還是看不見東西。
我爺爺說道:“我也不知道鏟到了啥,你把鐵釺鬆開先上來吧。”
歆陽子聞言,直接鬆開了鐵釺,那鐵釺居然立在哪裏不倒,看來鐵釺頭真紮著啥了。
我爺爺拉著歆陽子一條胳膊,歆陽子摸索著從坑裏邁了上來,隨後,我爺爺讓他站在坑旁邊,把油碗塞給了他。
騰出雙手以後,我爺爺站在坑沿伸直一條胳膊抓住鐵釺把兒,抬手往外拔鐵釺。拔第一下的時候,勁兒使的小,感覺挺有力道,好像紮的還挺深,拔第二下的時候用上了勁兒,吭哧一下把鐵釺從土裏拔了出來,單手抄著鐵釺擱油燈下一照,就見鐵釺頭下半截三分之一沾滿了帶上來的紅泥,濕答答的,上麵還散發著一股輕微的腥臭味兒。
歆陽子也聞到了這股子腥臭味兒,就問我爺爺挖到了什麼。我爺爺沒說話,把手裏的拐杖又塞給他,自己拄著鐵釺下到坑裏,後背抵著土牆,單腿蹬著坑裏的泥,雙手反轉鐵釺,一下下刮起了剛才鐵釺頭紮進去的那片血土,索性都是虛土,很容易刮開。
隨著血土一點一點被刮開,我爺爺心跳的速度也逐漸加快,從鐵釺頭傳來的感覺來說,下麵埋的應該是個肉呼呼的東西,因為鐵釺刮上去還有股子彈性。
整片兒刮開以後,我爺爺跟歆陽子要過油碗,攏著火苗兒一照,心頭頓時一緊。
就見血土下麵,露出半拉個人腦袋,這腦袋是側的,右半邊被我爺爺刮了出來,左半邊還在土裏埋著,臉上又是泥又是血。我爺爺這時候不覺的害怕,就是覺得惡心。
在這半張右臉上,有一道橫斷切口,剛好把這半張臉切成了兩截兒,連同半埋半掩在土裏的鼻梁也給切成了兩半兒,血肉伴著黃泥,朝外翻翻著,這種惡心又恐怖的場麵,除非親眼看到的人才能真正體會。
我爺爺看了幾眼,估計達到了他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看不下去了,抬手把油碗遞給歆陽子,鐵釺從坑裏扔出來。就在這時候,接過油碗的歆陽子又問我爺爺,坑裏到底是啥,是不是樹根。
我爺爺已經給膈應的夠嗆了,而且他這時候站的那地方,應該是土裏這人腰眼兒的位置,隻是還沒刨出來。站在死人身上說自己腳下土裏埋的是個死人,不知道別人能不能說出來,反正我爺爺心沒那麼大,開不了這口,要說至少爬出坑再說。
我爺爺就沒急著回歆陽子的話,蹭到坑邊,因為腿腳不好,不能像正常人那樣抬腳往地麵上邁,隻能身子俯在坑上,雙手摁住地麵跪著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