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十六年前就該從世間消失的人,他本來可以好好安排一下太子登基之前的這段時日,比如考慮要告老還鄉,讓族裏推出新的禦醫候選,他隻消先帶帶徒弟,然後在新皇繼位後安安穩穩全身而退,回祖籍安享餘生,豈不逍遙自在?

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打點起十二分精神來對付那毛頭小子!

一旁的桌案上還攤著幾本書,夏侯桐走過去,將其中兩本薄薄的小冊子揀出來,其餘的仍放回藤箱,置於書櫃上。然後他揣起那兩本冊子,邁步出了書房的門。

大片大片的雪花此時已變成一顆顆微小的雪粒,在寒風裏上下沉浮,天色也亮了許多,不再像早晨那般陰沉,夏侯桐踏著剛掃出來的石板路往藥房走去,有個小廝過來為他撐傘,被他擺擺手打發了。

夏侯府後宅的藥房有好幾處,分別派做不同的用場,現在夏侯桐去的這一處標著“戊”字號。這間藥房在眾人眼中尤為神秘,在此處打雜幹粗活的是一個半傻的聾啞人阿呆,除了阿呆,旁人一概不得入內,就連錢叔也不例外。

隻有夏侯桐自己知道,這是他專門研製毒蠱的地方。

那日夏侯桐給了錢叔一張單子,命他盡快搜尋血眼蟾蜍、人麵蜘蛛、斷腸草等物,這些物事對尋常人來說一時半會兒不易弄到手,但夏侯桐並非常人,他是神醫夏侯世家的人,還是宮裏第一禦醫,且不說夏侯世家在各地設立的醫藥鋪子都可為其所用,就是各州府衙門官麵上的人,聽說夏侯大人要的物事,又豈能不竭盡全力去幫忙弄到。

因此,僅僅一個月的時間,錢叔便來回稟,說單子上的東西都弄齊了。

藥房裏非常暗,窗上都掛著厚厚的紫黑色絨布窗簾,夏侯桐進來之後先適應了一下光線,這才繼續往裏走,屋子有前後兩進,被一人多高的隔斷分成四個房間,中間是走廊,每個房間格局大體相似,都少不了那整麵牆上如蜂巢一般的抽屜格子,此外便是各種壇壇罐罐、大小不等的石臼、杆秤等物,另有一些稀奇古怪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右手裏側的房間地上擺著一隻木桶般大小的黑色陶罐,蓋著蓋子,仔細看還偶爾微微晃動著,好像裏麵有活物,夏侯桐走上前側耳聽了聽,然後便不再理會,他從袖中取出那兩本小冊子,打開來放在案上,一邊看,一邊鼓搗起來……

昏暗的光線讓時間仿佛停滯,當門口傳來兩下敲門聲和錢叔的一聲“老爺?”夏侯桐才發現時候不早了,厚厚的窗簾兩側原本露出的一段亮白色已然快要消失不見,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直了直腰身,便向外走去,兩本冊子則留在了案上。

“老爺,轎子備好了。”錢叔站在屋外,垂首說道。

哦,今兒是除夕,六王府那邊等他一起去吃團年飯呢。夏侯桐抬頭看看天色,聽說林青石鬆了口,答應兒子回去團聚,看來到底是心軟了,五兒恐怕很高興吧,以為心願就快要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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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是和五公子一起過去,還是自己單獨走?”錢叔又問道。

夏侯桐這才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去五兒房裏看看,他若願意一同回去也好。”

林北涯正在房裏梳洗更衣。

他裏麵穿了一件紅色鑲滾邊交領廣袖長袍,外罩一件開襟罩衫,黑色錦緞的質地,襟邊和袖口用密密的金線盤紮成富貴雲紋,更為出挑的是在右肩頭和左下擺有銀紅色絲線繡成的大朵鳳凰花,隨著身形動作,顯得流光溢彩,絢爛奪目。頭上頂發用金簪綰起,齊額勒一條黑緞金紋抹額,襯得目若朗星,麵似春花。

“如何?”

林北涯在屋中走了幾個來回,對著凡塵挑了挑眉,吐出兩個字。

凡塵盤膝坐在羅漢榻上,捧著一碟琥珀桃仁往嘴裏送,翻翻眼睛說道,“你再這麼勾搭小爺,小爺就把你扔到床上去!”

“凡塵,你真的不怪我把你一個人留下,自己跑回去和爹娘吃年夜飯?”這一天裏,林北涯已不知是第幾次問出這句話了。

“哎喲,傻瓜,你快些走吧,我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凡塵仰天長歎,“不就是回去吃個飯麼,我還沒那麼小氣,再說你不是還要回來陪我守歲……”院子裏有腳步聲,凡塵起身向外推林北涯,“你親愛的舅父大人來了,你快去罷。”

“五兒?”窗外果然響起夏侯桐的聲音。

林北涯答應一聲,臨出門還不忘囑咐凡塵,“備下酒等我回來!”

“曉得了,我的五公子!”

林北涯這才轉身走了。

回府伊始,林北涯先去見過父親。

林青石手腕的傷還未全好,雖拆了夾板,也還小心翼翼不敢大動,身形比之前瘦了不少,神態也顯得有些疲憊,想是家裏家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看到林北涯回來,他麵上還維持著冷峻嚴肅的表情,眼神卻早已透露出內心的欣喜。

第73章 除夕夜宴

林北涯跪在父親跟前,一句“爹,孩兒知錯……”才說了個開頭,就被林青石打斷,“罷了,大過年的,不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