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獨身一人說走就走,現在心裏有了牽掛,行事比不得從前灑脫。
他經驗豐富,是不是敵人來襲,一聽聲音便知,盧琛心知此刻的嘯聲來自軍隊內部。一般情況下,各營間的士兵禁止相互走動,低級士兵禁止到高級軍官住處,但若是軍隊內亂,或許會有其他營的士兵流躥過來,那樣一來,被留下的邱敏反而有危險。他心裏瞬間有了決定,從床頭拿起皮裘將邱敏嚴嚴實實裹住,二話不說帶上她一起出去。
盧琛走出大帳不多時,軍營中四處亮起火把,明火執仗的鐵狼軍手持武器整齊列陣,邱敏縮在盧琛身後,她知道這些訓練有素的胡兵即使休息也不卸甲的,他們睡覺時頭枕箭筒,武器就放在手邊,不論白天黑夜,一旦有事立刻就能進入戰鬥狀態。盧琛沒花多少時間就將人集合完畢,接著帶著隊伍迅速奔向事發地。
相比手執利刃的鐵狼軍,那些降兵手上連武器都沒有,隻有需要他們上前線賣命時,盧琛才會讓人發放武器給他們,等下了戰場,又將武器回收。很快,鐵狼軍便將手無寸鐵的降兵們鎮壓,之前大喊大叫鬧事的人被陸續捉出來,圈在校場中間。
邱敏這時也看出來了,今晚的事件並不是敵人襲營,而是軍中內部騷亂,而且看上去像一場臨時性騷亂。她看著那些又哭又叫狀若瘋狂的人,悄悄問盧琛:“他們怎麼突然瘋了?”
盧琛冷著臉,沉聲回道:“是營嘯。有時軍中士兵會無故夜驚,相互攻擊,乃至炸營。”
邱敏愣了愣,想起曾在書上看過,軍隊中會發生“營嘯”事件。這跟人所處的環境有關,在人口密集,封閉式管理的地方,整個群體心裏壓力大,神經高度緊張,容易導致情緒崩潰。比如監獄裏就會發生“監嘯”,一個犯人在深夜尖叫,進而引起一群犯人共鳴,發狂相互鬥毆,甚至連獄吏都敢襲擊。
而營嘯和監嘯差不多,在軍隊這種地方,軍規嚴苛,黑幕重重,上級對下級壓榨虐待,底層士兵就算受到不公正待遇,也隻能將不滿壓抑在心中。若是現代社會,軍隊裏有娛樂設施,還會有專門的醫師給士兵進行心理輔導,而古代底層士兵沒有人權,類比牲畜,被欺負了也沒有正常排遣途徑,日積月累下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某個士兵無意中發出一聲尖叫,就能引起其他士兵的共鳴,連鎖反應導致群體營嘯,種種平日被壓抑的瘋狂都爆發出來。史書中記載,有時營嘯甚至會導致幾十萬大軍潰散。
盧琛對今晚的夜驚事件很重視,這些鬧事的降兵不過是些輔助兵力,並不是他的主力部隊,但他攻克幽州在即,倘若在開戰前發生內部叛亂,搞不好會全軍覆沒!
他對自己的主力胡兵一向是很重視的,軍營裏還專門設了紅帳,養了一群女子供胡兵玩樂,但是對這些降兵,他一來不信任,二來對他們的戰鬥力也看不上,若不是圍城需要他們充數,擔當雜役、肉盾,也不會留下他們。對於這種敢鬧事的士兵,他鎮壓起來向來毫不手軟,盧琛一聲令下,數十顆人頭齊齊落地,鮮血噴出丈餘,瞬間校場上腥氣彌漫。
邱敏看到一具具還在噴血的無頭屍,感覺胃部一陣抽[dòng],喉頭泛著惡心,忍不住幹嘔了幾聲,萬分後悔自己幹嘛要跟著盧琛出來看他殺人。盧琛看她嚇白了臉,忙將她摟進懷中不讓再看,他一邊輕聲安撫邱敏,一邊命令自己的親兵繼續搜查今晚敢鬧事的人,將之抓出來一一斬首示眾,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隻是命人去清掃校場中的落葉。
鎮壓持續了整整一夜,邱敏不知道這一夜盧琛殺了多少手無寸鐵的人,校場上濃厚的血腥氣即使是凜冽的北風也無法吹散。東方漸漸明亮,晨光照在邱敏蒼白的臉上,她的額上布了一層冷汗,風一吹,涼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