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手中石頭越變越小,最後慢慢軟了下去,哪吒強撐著翻翻掌心,不讓那灰泥飄出一星半點去。耳邊似乎響起了隆隆雷聲,遠處幾道曲折的白線劃亮了他眼中的黑暗,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隻是身上愈痛、眼皮漸沉,再也無心睜大眼睛看清楚那些究竟是不是閃電。
……楊戩回複神智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幅觸目驚心的圖景:巨大的銀白色火焰長柱接地連天。不時往外噴吐岩漿一般的長長火苗,火苗的顏色千奇百怪,從幽深的濃紫到鬼魅的暗綠,從濃烈的殷紅到燦爛的金黃,比禮花綻放還要絢麗多彩。
焰柱中心立著一名不著寸縷的少年,全身上下唯一的遮掩是潑墨一般的發絲,隨著火焰和氣流狂亂舞動。幾片墨鬥一般的雲塊仿佛有生命一般圍繞著火焰長柱穿天的那一頭一邊盤旋一邊下壓,不時打出幾道極富威懾力的炫目電光,然而那少年卻微合雙目,雙手緊握,如木雕泥塑一般對外界的危險絲毫不覺。
雷劫對於修道者來說幾乎是一個無須解釋的樸實概念,楊戩雖然從未經過見過,卻也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頓時大驚失色,一聲“哪吒”脫口而出,隨後想起師傅說過卷中見過的禁忌,立時狠狠咬住下唇,不敢再次發聲言語,隻是不敢眨地望著那人的眉眼,心底一片空白。
不多時,哪吒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終於睜開雙睛朝上仰望,周身火焰全部滅失,那些烏雲便仿佛突然失去承托一般重重地壓了下來;電光縱橫,織成一道密網,網眼小得令楊戩想不到變成什麼才能鑽過去。
“哪……”楊戩終是忍不住再次出聲,隻叫出半個字便被自己捂住口,這時猛地聽見從裏麵傳出幾句話來。
“無論死多少次,我總是能複活的。”雖然隔著綿密的電網什麼都看不見,哪吒的聲音格外清晰飽滿,仔細聽來還帶著點兒灑脫的笑意,隻可惜聽的人卻是嘴角綻裂,溢出些許血色。
“我怕是有些時日不在,隻有一句話要勸師兄——莫受別人要挾。”說到這裏,哪吒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似乎有調侃又似乎有羞赧:“上有師父師伯罩著,旁邊有各位兄弟,盡可找來幫忙,可別為了什麼寶貝、兵器就隨隨便便娶什麼三公主五公主。”
若是楊戩此時頭腦清醒,恐怕定會滿臉漆黑地拂袖而去;可在這個時候他卻隻有一個念頭:若是能讓自己代替哪吒受這天雷殛身之苦,便是娶三十個公主五十個公主也沒問題——當然,如果楊戩的這個念頭被哪吒知道,後者恐怕就寧願即時被雷劈死了……
“玩個火就自焚,真是太丟人了!”就在哪吒覺得自己就要失去意識的一刻,耳畔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使勁兒擠了擠眼睛,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已不複視力模糊——眼前輕搖羽扇的緋衣男子儼然是朱雀,而他身邊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自然是辛無疑。
“陵光,別說這種風涼話,再怎麼說他也和你有過一段緣法。”大概是覺得朱雀語中的譏誚味道太濃,辛衝哪吒輕輕笑了一笑,扭頭先低低嗔怪了一句。
“什麼緣法啊,若不是他喝了那雀涎酒,我才懶得理他呢!”朱雀高傲地揚了揚頭,露出一臉不屑,順便還用眼角刮了哪吒一下。
“呸!要不是師父,我才懶得喝你的口水呢!”哪吒橫一橫眉,分毫不讓地吼了回去。
“殿下,他說謊!我才沒有讓他喝我的口水!”
“好了好了,”辛拍了拍驟然露出一副委屈摸樣的朱雀,正色對朝後者做鬼臉表示鄙視的哪吒說:“你確實沒喝陵光的口水,所謂雀涎,其實是朱雀的涎水落在芝草上麵之後長出來的朱果。老君師兄對外宣布的說法不過是跟大家開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