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如果是師叔遇見心魔,他會怎麼做?」梵伽羅頭也不回地問。
「他——」
玄誠子明知道答案,卻說不出口。
「他會毫不猶豫地斬心魔。斬不了,那他就殺了自己。他絕不會像你一樣,心甘情願地墮入地獄。」梵伽羅一字一句開口。
玄誠子的麵皮開始抖動。
「你猜,如果我幹了宋恩慈幹過的那些事,師叔會怎麼對我?」
玄誠子的麵皮不抖了,臉龐卻變得無比僵硬。
「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再裁決自己。因為我的錯,也是他的錯,他會親手抹除一切錯誤。」
「你猜,當年師祖在你和師叔之間,選擇了誰當門主?」
玄誠子的瞳孔猛然收縮。
梵伽羅不回頭也能猜到他的內心活動,於是頷首道:「沒錯,師祖選了師叔,但師叔主動放棄了。他隱瞞了自己身為靈者的事實,所以他覺得自己逃避了肩頭的責任,不配為門主。在他的心目中,你才是天水派當之無愧的領袖,因為你的責任心重於一切。」
玄誠子摀住胸口,不由自主地發出痛苦的呻[yín]。
「你猜,他看見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心裡會是什麼感受?你還記得天水派門前的那塊石碑上刻著哪些字嗎?」
玄誠子閉上雙眼,不敢回憶。
「我來幫你回憶,那上麵刻著:救蒼生,護黎民,鎮玄門,助國運,弘天地之正氣,捍大道之正統。你修道數百年,現如今可敢回頭看看,你修的是什麼道?那上麵的每一條訓誡,你可曾恪守?」
這一句句逼問令玄誠子的身體開始顫唞,他不敢去回憶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因為那些事匯聚起來隻會組成兩個字——不堪。
梵伽羅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回頭說道:「讓我來告訴你,你修的是魔道,你違背了天水派的先祖留下的全部意誌!」
玄誠子猛然睜開眼,顯現出一雙著了魔般的赤紅瞳孔。
「這麼些年,當你在諸位先祖的靈牌前打坐冥想時,可曾想過他們在天上會用什麼樣的目光看著你。是欣慰,是驕傲,還是不恥、憤怒、羞慚?你死後可敢去麵對他們的英靈?你不讓師叔的牌位入英靈殿,可你自己配踏進去嗎?」
「你總說我不敬師尊,可你這樣的師尊,我如何去敬?」
「天水派的道統斷絕在你手裡,真的不冤。」梵伽羅指向頭頂,忽然問道:「你聽見了嗎?」
被他逼問得潰不成軍的玄誠子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指尖看去。
梵伽羅徐徐說道:「那是師叔的悲哭,是師祖的怒斥,是天水派無數英靈的唾罵,是當年護龍之戰犧牲的所有英雄的哀鳴,是死在倭鬼刀下的千千萬萬條冤魂的吶喊!那不是宋恩慈的罪,是你的。」
玄誠子的道心在這些悲哭、怒斥、唾罵、哀鳴、吶喊聲中轟然破碎,一雙赤紅眼瞳逐漸變成了黯淡而又灰敗的顏色。
在這一刻,他的修為終於恢復了,於是狠狠扯斷那些鐵鏈,走到神龕前,把宋恩慈的聖女像砸了個稀巴爛。
第287章
修道的人總是相信世間的一切都是有靈的,天地有靈,亡魂有靈,歲月有靈、日月有靈、哪怕是一塊石頭,也會有靈。
他們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卻不能不在意先祖的英靈對他們的評判。因為正是這些英靈養育了他們,給他們留下傳承,為他們鋪好修行的路。他們是這條路上的接棒者,從先祖手裡接過道統和遺誌,再加上自己的成就與重量,好好地交給下一代。